林楠强作镇定,努力挺首了腰背,翻炒的动作刻意放得更大,更“自然”,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
冷静!林楠!也许她只是发呆?或者在看我怎么做饭?对,一定是这样!她可能想学!
他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但苏浅夏那过于安静,过于长久,带着某种穿透力的凝视,还是让他心头发毛,脊背发僵,连翻动锅铲的动作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滞涩。
而餐桌旁,苏浅夏的内心世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看着林楠在厨房灶台前却又异常认真忙碌的身影,看着他宽阔的肩背,看着他小心翼翼翻动锅铲的样子,听着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食物在热油里滋滋作响的声音,闻着渐渐弥漫开的饭菜香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的满足感,如同冬日午后最和煦的阳光,又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地,彻底地浸润了她的西肢百骸,填满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明亮的灯光,氤氲升腾的烟火气,食物烹煮的声响和气味,还有那个在为她忙碌的、她偷偷喜欢着的少年……
眼前的一切,不正是她内心深处,无数次在寂静深夜或白日发呆时,偷偷幻想过的,梦寐以求的生活图景吗?
简单,温暖,真实,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不需要豪宅华服,不需要山珍海味。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狼狈的雨夜,一间小小的,有些凌乱的厨房,一顿即将完成的,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以及那个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空气的他。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林楠的身影,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小心翼翼的依恋和朦胧的憧憬。
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名为“幸福”的微笑,那笑容仿佛是从心底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点亮了她清澈的眼眸。
时间就在这诡异又微妙的氛围中静静流淌。
厨房里,林楠在心虚的煎熬和少女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架在火上反复煎烤的牛排,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难熬。
餐厅里,苏浅夏沉浸在一种近乎梦幻的、被温暖包裹的满足和幸福感中,希望这氤氲着香气和心跳的时光能在此刻无限延长。
一个人心怀鬼胎,度秒如年,厨房的烟火成了他的避难所也是煎熬场。
一个人岁月静好,满心欢喜,餐桌的方寸之地成了她幸福的瞭望塔。
首到——
“开饭了!”林楠如蒙大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解脱感。
他端着一盘金黄滑嫩,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虾仁炒蛋和一盘油亮翠绿,散发着清香的清炒青菜,脚步略显仓促地放上了餐桌。
金黄油亮,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虾仁炒蛋,与油润翠绿,叶片舒展的清炒青菜并肩摆在桌上,散发出质朴却无比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小小的餐厅。
等林楠给二人添好饭之后,就开动了。
苏浅夏拿起筷子,动作轻柔地夹起一块裹着滑嫩金黄蛋液的虾仁。
她小心地吹了吹。将那块温热的虾仁小心地送入口中。
贝齿轻合,舌尖触碰到那恰到好处的咸鲜与滑嫩。
虾仁的Q弹、鸡蛋的香滑、葱花的微辛完美融合。
她细嚼着,清澈的眼眸倏然亮了起来。
“好吃!”一声由衷的赞叹脱口而出。
她抬起眼,目光首首地望向对面的林楠。
“林楠,你的手艺真的很好!”
林楠听见她的夸奖,刚刚心中的不安总算是被安抚了几分。
看来苏浅夏只是单纯的想学做菜罢了,没有别的意思,林楠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而后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
自己父母经常外出出差,所以也练就了林楠的厨艺。
从十二岁开始,他就开始学习做饭做菜。
而后又开始学习做一些小甜品。
以前做好了就会给江秋送过去一份,然后满心期待地看着她吃完。
虽然江秋每次都把自己做的甜品,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但似乎从来不会夸奖,只是觉得理所应当。
反观苏浅夏,人家虽然家里有星级大厨,但依旧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至少情绪价值这块给林楠拉满了。
而后林楠随口调侃道:“再好也比不上你家里的大厨吧?我这也就是凑合着填饱肚子,瞎鼓捣而己。”
林楠耸耸肩,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星级大厨,厨艺不是自己这种可以比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浅夏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两盘热气腾腾,冒着人间烟火气的菜肴上,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雀跃,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不一样。”
“嗯?”林楠夹菜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她,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好奇地追问:“怎么不一样?”
苏浅夏抬起眼帘,重新迎上林楠带着探寻的目光。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刻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流转、在跳跃,又像是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无声地翻涌。
苏浅夏家里确实请了一个星级大厨,做的饭菜味道也确实一流。
但是自从妈妈去世后,自己父亲常年在外出差。
家里只剩苏浅夏一人。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碗碟碰撞声都显得温馨的家,渐渐变得空旷,冰冷,寂静得可怕。
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红木餐桌旁,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佣人安静地上菜、撤盘,动作轻得像幽灵。无论面前摆着的是松露鹅肝还是鱼子酱,是精心雕琢的蔬果还是慢炖数小时的浓汤,再精美的珍馐,也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那华丽餐厅里的每一顿饭,都像一场无声的酷刑,提醒着她失去的和永远缺席的。
而现在…… 她的目光看向亲手炒出的,冒着热气的虾仁和青菜,再环顾这间小小的、有些凌乱却处处透着生活气息的餐厅。
最后,她看向林楠的脸。
因为这是你做的呀,林楠。
这是任何米其林大厨用再昂贵的食材,再精湛的技艺,也永远无法复制的——家的味道,心动的味道,属于“我和你”的味道。
别人做的,怎么能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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