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江秋那只死死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起，指甲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他没有粗暴地甩开，甚至没有皱眉。
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江秋的手背。
然后，缓慢地、一根一根地、不容置疑地将她紧扣的手指掰开。
他的态度依旧是温和的，像是对待一个在公共场合的路人，带着疏离的基本礼仪，唯独没有一丝属于“林楠”对“江秋”的温度。
“江秋。”
“现在只过了几天，时间还是太短了。”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眼睛，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还没能彻底认清自己。”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最不伤人的措辞：“其实，从小到大，你对我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依赖，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只不过我这几天……不再围着你转了，你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空缺，失落和不甘心交织在一起，才让你产生了‘喜欢我’的错觉。”
“没关系的，时间会抹平一切。”
“它会让你习惯没有我的生活，就像……”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的尘埃，落回自己身上。
“就像我用整整六年的时间，成功地消磨掉了对你的所有期待，以及……那份曾经自以为是的‘喜欢’。”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声音中带着一点点解脱：“你看，我做到了。所以，你要相信自己。”
他看向江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鼓励，“你用的时间，一定比我短。”
江秋怔怔地看着他。那张脸，那眉眼，曾是她青春里最熟悉，最温暖的风景线，此刻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又陌生。
她从未想过，林楠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冷静、理性，像在分析别人的情感，将他们的过往彻底解剖，然后宣判死刑。
“不是的！阿楠！”
“我对你绝不仅仅是依赖！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昨晚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多久！”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还有，我们十二岁那年，你在天台和我说过的话，你忘了吗？你亲口说的啊！”
林楠自然不会忘记。
那个夏夜，得知两家有娃娃亲的隐秘约定后，少年林楠的心像揣了只雀跃的兔子。
他兴奋地拉着江秋跑上顶楼天台。夜风微凉，繁星满天。
他指着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秋秋，你知道吗？我们……我们有娃娃亲！”
他看着江秋瞬间飞红的脸颊，心跳如鼓，郑重地许下了那个自以为能贯穿一生的诺言：“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像这颗星星一样，永远闪耀在你生命中！”
那时的江秋，羞涩地低着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了一个“好”。
那个字，曾是林楠整个少年时代最珍视的回响。
“你现在这样对我……”江秋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控诉和绝望，“那你当初说过的话又算什么？算什么啊！”
“你现在这样对我，那你当初说过的话又算什么？”
林楠的目光从遥远的记忆碎片中收回，重新聚焦在眼前这个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有些歇斯底里的女孩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他的嘴唇微启，清晰地，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吐出了几个字： “算我脑残吧。”
这轻飘飘的西个字，却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瞬间在江秋的脑海里引爆。
虽然林楠这句话是在无情地否定过去的自己，但江秋却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比她自己被辱骂还要痛上千百倍。
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了。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嫩肉，带来钻心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此刻变得无比灼热。
她下巴微微抬起，努力维持着那点摇摇欲坠的骄傲。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却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唇瓣被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一丝淡淡的腥甜。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她唇边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翻篇？林楠，你说得真轻巧。六年，在你这里，就只是一本可以随手合上的书吗？”
“好……好！”她像是终于认清了某种残酷的真相，飞快地眨了下眼，试图逼退那汹涌的，几乎要决堤的泪意，声音哽咽。
“就算是我没认清，是依赖……是我活该！”
“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快就能‘向前看’，这么急着跟我‘翻篇’……”
“是因为你找到了新目标，对吗？！” 不等林楠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回答。
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名字，己然脱口而出： “是苏浅夏吗？！”
林楠这次终于是不再维持那温和的态度，江秋三番五次地提到苏浅夏，想把自己犯的错归咎于苏浅夏的出现，这让他……极为不舒服。
“江秋，适可而止！我说过了，我们之间的事，与浅夏无关。”
“你还叫她浅夏？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
江秋更加笃定是苏浅夏的出现导致了她和林楠之间的裂痕。
“林楠，你好好看着吧，我会证明我比苏浅夏更适合陪伴在你身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轻轻插了进来，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 “抱歉，打扰一下。”
苏浅夏不知何时己经端着餐盘，安静地站在了桌旁。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情绪激动，满脸泪痕的江秋，最终落在林楠脸上。
语气礼貌而疏离：“这位同学，你可以慢慢去证明你想证明的……但是，你现在坐的，好像是我的位置。”
江秋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苏浅夏不知何时，己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看着苏浅夏。
那是一张足以让人屏息凝神的脸。肌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身姿挺拔。
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寒霜气场，将食堂里喧嚣的烟火气和油腻的饭菜味都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片独立的、生人勿近的领域。
自己……
她看着苏浅夏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无法逾越的冰冷气场。
真能从这样的……存在手里……把林楠抢回来吗？
等苏浅夏真正站到江秋面前，这一刻，江秋自己都开始不自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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