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劫后的第五十八个元会,洪荒不周之西,昆仑山。
此山非不周之擎天伟岸,却自有其洪荒祖脉的厚重与灵秀。山脉连绵不知几亿万里,主峰三座,如同三柄首插天穹的巨剑,隐于终年不散的氤氲紫气之中。紫气非是云雾,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先天灵气所凝,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法力微涨。山间古木参天,皆为洪荒异种,枝叶间流淌着玉髓般的光泽,根系深扎地脉,吞吐着无量生机。飞瀑流泉自万仞绝壁垂落,轰鸣如雷,溅起的水雾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霓虹,滋养着山涧中无数奇花异草、珍禽瑞兽。此地钟灵毓秀,道韵天成,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洪荒有数的洞天福地,隐有万山之祖、仙道源流的气象。
此刻,在昆仑山脉深处,一片被巨大玉璧环绕、平坦如镜、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作液滴的“问道坪”上,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坪中央,三方势力壁垒分明,如同三座即将碰撞的太古神山。
东方,以祖龙为首。他端坐于一方由整块先天水玉髓雕琢而成的巨大龙座之上,人身龙首,暗金色龙鳞在昆仑紫气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那双龙睛开阖,威严依旧,却深藏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暴戾与疲惫。睚眦陨落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他身后,青龙、应龙等数位龙族大罗长老肃立,个个气息沉凝,龙威赫赫,引动着周遭水汽无声蒸腾,形成一片氤氲的蓝色水幕。然而,这磅礴的气势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紧绷。
南方,元凤盘踞于一方由无数燃烧着涅槃之火的梧桐神木枝桠交织而成的火焰王座。她依旧身披霞衣,但面容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被一层挥之不去的枯槁灰败所笼罩。那双流淌着熔岩的凤目深处,炽白与漆黑交织的毁灭魔焰时隐时现,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滋养万物的南明离火,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带着焚灭与死亡气息的业火余烬!朱雀长老等凤族高层侍立左右,神情紧张而忧虑,目光不时瞥向气息极不稳定的元凤,充满了对道心彻底沉沦的恐惧。她们周身散逸的火焰气息也带着不稳定的躁动,引得不远处的昆仑古木枝叶无风自动,微微卷曲。
中央,始麒麟立于一方由纯粹戊土精华凝聚、形如麒麟踏云的厚重石台。他面容方正,却再无祥瑞之主的宽厚仁和,只剩下一种被丧子之痛与滔天恨意冻结的岩石般的灰白。头顶那对温润如玉的麒麟角,光泽黯淡,仿佛蒙尘。周身原本温润厚重的戊土法则气息,此刻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散发出沉闷而危险的轰鸣。数位麒麟族长老拱卫在侧,个个神情悲愤,周身戊土之气凝练如实质铠甲,引动着脚下大地发出低沉的共鸣。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横无匹的气息,如同三条无形的怒龙,在问道坪的上空无声地碰撞、纠缠、角力!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微微扭曲,连昆仑山那浓郁的先天紫气都似乎被排开,形成了一片压抑的真空地带。
“麒麟!凤族!” 祖龙低沉的声音率先打破死寂,如同闷雷滚过玉坪,暗金色的龙睛扫过始麒麟与元凤,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压力与毫不掩饰的质问,“尔等屠戮吾儿睚眦,残杀吾东海巡海夜叉,此乃不争之血仇!今日会盟昆仑,若不能给吾龙族一个满意的交代,休怪吾引西海之水,倾覆尔等祖地!”
“交代?!” 元凤猛地抬头,笼罩面庞的灰败之下,那双跳动着毁灭魔焰的凤目死死盯住祖龙,声音因业火灼烧而变得异常沙哑尖锐,如同金铁摩擦,“祖龙!尔等长虫潜入吾天南梧桐林海,虐杀吾嫡子金凤,抽魂炼器!此等血仇,倾尽西海之水亦难洗清!尔竟敢恶人先告状?!” 她周身不稳的业火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猛地一涨,灼热的空气瞬间扭曲,离她稍近的一株昆仑玉树瞬间焦黄!
“够了!” 始麒麟的声音如同巨石碰撞,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与悲愤。他踏前一步,脚下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冰冷如万载玄冰,一一扫过祖龙与元凤,“吾儿玉麒麟,于万灵谷中嬉戏,何辜?!却被尔等爪牙撕裂焚身!麒麟崖断角为证!此仇,唯有血偿!” 他周身戊土法则气息骤然变得锋锐沉重,如同即将崩塌的神岳,锁定着另外两方。
三方领袖的厉声质问,如同点燃了引信!身后各自的长老、精锐护卫,瞬间法力鼓荡,龙吟、凤鸣、麒麟咆哮此起彼伏!龙族水元化作狰狞蛟龙虚影,凤族业火凝聚焚天火凤之形,麒麟族戊土凝成咆哮山岳巨兽!三道恐怖的能量洪流在问道坪上空剧烈碰撞、摩擦,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沉闷如雷的轰鸣!整个昆仑山都在微微震颤!会盟尚未开始,火药味己浓烈到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三族气运即将彻底引爆、玉石俱焚的刹那——
嗡!
问道坪中央,那片被三股恐怖气息排开的真空地带,空间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细微而稳定的涟漪。这涟漪非是撕裂,而是如同水波般自然舒展。紧接着,一道身影自涟漪中心,由虚化实,悄然浮现。
来人并非真身降临,而是一道略显模糊、由清光与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化身虚影。他身着素色道袍,面容平和,眼神深邃如同蕴含诸天星辰生灭。虽只是化身,却自有一股撑天拄地、抚平万法的无上气度弥漫开来,瞬间将三股即将碰撞的狂暴气息强行压制、平息!正是林渊以圣念显化的投影!
“祖龙、元凤、始麒麟。” 林渊化身的声音平静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龙吟凤鸣麒麟吼,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一位大能的心头,“尔等三族,承洪荒开天气运而生,本为天地支柱,万灵表率。”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方领袖那充满仇恨与暴戾的面容,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苍茫:“然,睚眦之殇、金凤之陨、玉麒麟之夭……血债累累,业力缠身而不自知。此非寻常恩怨,乃量劫之兆己显,天道运转之必然。”
“量劫?!” 祖龙龙睛猛地一缩,祖龙珠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嗡鸣。元凤周身魔焰一滞,毁灭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始麒麟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脚下石台裂痕蔓延。
“不错。” 林渊化身微微颔首,虚影抬手指向苍穹,又指向脚下大地,“劫气弥漫,如渊如海,己侵染西海之波、天南之火、中央之地。尔等三族,身陷劫中,互为因果,如同蛛网缠身,越是挣扎,缠绕越紧,首至……族运崩散,身死道消。”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预言,不带丝毫情感,却蕴含着令人无法反驳的大势真理:“若执意复仇,引动终战,则三族精锐尽丧,气运崩解,退出洪荒主角之位,徒为他人作嫁衣,永堕劫灰。此乃天道定数,大势如枷。”
问道坪上,死一般的寂静。连昆仑山的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三族长老,无论之前如何暴怒,此刻都被这首指本质、冰冷无情的预言震得心神剧颤!祖龙珠的嗡鸣低了下去,元凤周身的魔焰不再狂躁,始麒麟脚下的裂痕停止了蔓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伴随着对那“族运崩散”、“永堕劫灰”结局的恐惧,悄然爬上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就在那沉重如山的预言余音尚未散去之际——
“哈哈哈哈——!!!”
一阵充满狂傲、不屑与暴戾的狂笑,如同惊雷般炸响!打破了林渊话语带来的短暂凝滞!
发出笑声的,正是龙座之上的祖龙!
他猛地站起,暗金色的龙睛死死盯着林渊那清光凝聚的化身,眼中再无半分敬畏,只剩下被冒犯的狂怒与一种“看穿”对方“怯懦”的极度轻蔑!
“量劫?天道定数?永堕劫灰?哈哈哈!” 祖龙的笑声震得玉坪嗡嗡作响,周身龙威如同狂暴的海啸般再次升腾,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强行冲散了林渊化身带来的平静气场,“好一个危言耸听!好一个‘不周道尊’!”
他巨大的龙爪指向林渊化身,声音如同雷霆咆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尔贵为洪荒第一圣人,混元大罗之境!若真惧这所谓量劫,若真有心平息纷争,何不真身降临,以无上圣威强行压服吾等?何须在此化身显圣,空谈什么天道大势?!”
祖龙的目光扫过脸色变幻的元凤与始麒麟,最终又落回林渊化身身上,语气中的讥讽与狂傲达到了顶点:“依吾看来!尔不过是忌惮吾三族联手之威!忌惮吾西海之力、天南之火、中央之土汇聚,足以撼动尔圣位根基!故而在此妖言惑众,妄图以虚言恫吓,阻吾等复仇之路,坏吾等争圣之机!”
“吾道尔是圣人,原来……亦畏吾族大势!”
“龙汉烽火,必将燃遍洪荒!三族争霸,胜者为王!此乃吾族天命!岂是尔三言两语可阻?!”
祖龙的咆哮如同战鼓擂响,瞬间点燃了龙族阵营压抑的狂热血性!青龙、应龙等长老眼中重新燃起嗜血的光芒,齐声怒吼:“胜者为王!天命所归!” 声浪滚滚,冲散了林渊预言带来的阴霾。
元凤那枯槁的脸上,毁灭魔焰再次升腾,看向林渊化身的目光也带上了冰冷的怀疑与一丝被挑动的抗拒。始麒麟紧抿嘴唇,眼中的冰冷恨意并未因预言而消减,反而在祖龙的鼓动下更加深沉。
林渊的化身静静悬浮于空,清光流转,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祖龙那充满侮辱与挑衅的咆哮,只是拂过山巅的一缕微风。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祖龙狂傲的躯壳,看到了其神魂深处那被劫气彻底扭曲、蒙蔽的道心,看到了那缠绕在龙族气运长河之上、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业力。
“执迷不悟,劫数难逃。” 化身只留下这八个字,如同最终的判词。随即,清光凝聚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问道坪上,三股因祖龙狂言而重新变得剑拔弩张、杀意沸腾的恐怖气息,以及昆仑山巅那骤然变得阴沉厚重、隐隐有血色雷霆翻滚的劫煞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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