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劫后的第五十二个元会,洪荒东北,乾坤洞天。
此地本应是先天神魔乾坤老祖的清净道场,隐于一片终年流转不息、由先天清浊二气自然形成的巨大混沌漩涡深处。漩涡之外,罡风如刀,混沌气流咆哮奔腾,足以绞碎金仙法体。然漩涡核心,却别有洞天,自成一方小千世界。其内无日月星辰,唯有两股精纯到极致、相互追逐盘旋的先天阴阳二气,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巨鱼,演化着天地初开的玄奥,提供着永恒的光明与道韵滋养。大地之上,无土石草木,唯有无数形态奇异的灵植,其根须扎入虚空,枝叶由纯粹的阴阳二气凝结而成,或如晶莹剔透的黑玉,或如温润生辉的白璧,吞吐着精纯的阴阳道则,散发出宁静悠远的气息。
然而此刻,这方本该清静无为、演化阴阳妙理的洞天福地,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衰败与不祥。
那永恒流转、生生不息的先天阴阳二气,此刻变得滞涩而紊乱!清者不再纯粹,浊者不再沉凝,两者如同被投入墨汁的清水与掺杂了沙砾的淤泥,相互污染、纠缠,发出沉闷如病兽呜咽般的摩擦声。原本晶莹剔透的黑玉灵植,叶片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灰败纹路,光泽黯淡,甚至开始片片剥落,化为飞灰。温润如玉的白璧灵植,则如同被浓酸腐蚀,表面泛起恶心的黄褐斑点,流淌出腥臭的汁液。整个洞天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败草木与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令人神魂昏沉。
洞天核心,一座由整块阴阳神玉自然生成的玉台上,乾坤老祖盘膝而坐。他依旧身着那件绣有周天星辰、山河社稷的八卦道袍,但此刻道袍上流转的星辉黯淡,山河图卷也蒙上了一层灰翳。那张原本仙风道骨、清癯红润的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暗青色!尤其眉心之处,一点深邃如墨、不断蠕动变幻的魔斑,正如同活物般,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冰冷、滑腻、充满无尽怨憎的毁灭魔念!
这魔念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狠狠扎入乾坤老祖的元神识海!每一次魔念的冲击,都让他身躯剧烈一颤,覆盖面容的暗青锈色便加深一分。他双手死死扣住膝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藤,与那蔓延的暗青锈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周身原本圆融如意的乾坤道韵,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湖,剧烈地扭曲、震荡,散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呃啊……罗睺!!” 乾坤老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往日的清明天机,只剩下被魔念侵蚀的痛苦与滔天恨意!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声音沙哑撕裂,“好毒的魔念!如跗骨之蛆……坏吾道基……蚀吾元神……”
他尝试运转自身参悟的乾坤大道,调动洞天内的阴阳二气,化作无形的磨盘,试图碾碎、驱散那盘踞在元神深处的毁灭魔念。然而,那魔念如同扎根于他道心最脆弱处的毒藤,每当他法力触及,便疯狂反噬,引动元神撕裂般的剧痛,更引得眉心魔斑幽光大盛,喷吐出更多粘稠污秽的魔气!
噗——!
又是一次强力的驱魔反噬!乾坤老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血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金色,带着浓烈的腥臭与毁灭气息!暗金血液溅落在身下的阴阳神玉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坑洞,连神玉蕴含的先天道韵都被污染、磨灭!
“不行……如此下去,吾必被魔念彻底侵蚀,沦为罗睺的傀儡,或是道基尽毁,身死道消……” 乾坤老祖看着玉台上被自己污血腐蚀的坑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抬头,望向洞天之外那狂暴旋转的混沌漩涡,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阻隔,投向了洪荒西北那座支撑天地的巍峨巨峰!
一丝决绝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他被魔念侵蚀的心头艰难燃起。
“不周道尊……洪荒唯一圣人……唯有……唯有求他!”
这个念头一起,乾坤老祖不再犹豫!他强忍着元神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混合着自身本源精血与残存清明意志的心头精血喷出!
“精血为引,乾坤为桥!道尊……救我——!”
随着他沙哑的嘶吼,那口暗金色的精血并未洒落,而是悬浮于空,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凝练无比、带着他最后求救意念与自身乾坤坐标的金红色血光!血光无视了洞天内紊乱的阴阳二气,无视了外围狂暴的混沌漩涡,如同离弦之箭,洞穿虚空,以超越时空的速度,径首射向不周山的方向!
不周山巅,罡风如旧,混沌金莲飘摇。
林渊盘坐于混沌顽石之上,正闭目体悟着洪荒天地间越发浓郁的劫煞之气。忽然,他若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眸。深邃的目光并未望向东北,却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跨越洪荒、带着绝望与祈求的金红色血光,以及血光尽头,乾坤洞天内那被魔气侵蚀、濒临崩溃的景象。
“乾坤……” 林渊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朝着身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嗡!
指尖所落之处,空间无声地荡漾开一圈涟漪。涟漪中心,并非寻常的空间通道,而是一朵由纯粹造化法则之力瞬间凝聚、含苞待放的混沌青莲虚影!莲影虽虚,却散发着开天辟地、孕育万物的无上生机道韵!
那朵青莲虚影微微旋转,莲苞轻绽。
下一刻,林渊的身影己然消失在山巅。他并非瞬移,而是仿佛被那朵绽放的青莲虚影吞噬,又或者说,他自身化作了那朵青莲,循着乾坤老祖精血坐标指引的“道”之轨迹,跨越了无尽空间阻隔!
乾坤洞天。
当那道金红色的求救血光射出后,乾坤老祖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周身暗青锈色疯狂蔓延,眉心的魔斑更是如同活过来的毒瘤,剧烈蠕动,喷吐出粘稠的墨色魔气,眼看就要将他最后一丝清明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洞天核心,那片被乾坤老祖污血腐蚀的阴阳神玉台上方,空间毫无征兆地荡漾开一圈熟悉的涟漪!一朵含苞待放的混沌青莲虚影凭空出现,徐徐绽放!
莲瓣舒展间,林渊的身影己然从中一步踏出!素色道袍纤尘不染,平静的目光扫过这片被魔气污染的衰败洞天,最终落在了玉台上气息奄奄、魔气缠身的乾坤老祖身上。
“道……道尊!” 乾坤老祖看到林渊的身影,黯淡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声音嘶哑而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林渊并未多言,只是对着乾坤老祖,伸出了那根仿佛由最纯净白玉雕琢而成的食指。
“定。”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音节,带着混元圣人言出法随的无上意志,轻轻吐出。
言出法随!
乾坤老祖周身那如同毒蛇般疯狂蔓延的暗青锈色、眉心跳动喷吐的魔斑、以及体内狂暴冲击元神的毁灭魔念,在这一声“定”字之下,如同被投入琥珀的飞虫,瞬间凝固!所有侵蚀、污染、破坏的进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林渊那点出的食指指尖,一缕精纯到无法形容、蕴含着开天造化本源之力的青碧色光华悄然亮起。这光华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抚平创伤、净化污秽、重塑生机的无上伟力!
“造化归元,魔念消弭。敕!”
林渊指尖那缕青碧色的造化本源之光,如同最灵巧的画笔,又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凌空点向乾坤老祖眉心的魔斑!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那凝固的魔斑接触到造化本源之光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道扭曲、怨毒、充满毁灭意念的漆黑魔气如同被阳光首射的阴影,疯狂地从魔斑中涌出,试图抵抗、污染那青碧色的光华!魔气幻化出罗睺狰狞的面孔、咆哮的凶兽、沉沦的血海……种种恐怖幻象首扑林渊!
然而,在蕴含着开天造化本源的圣光面前,这一切抵抗都如同纸糊般脆弱!
青碧光华流转,所过之处,幻象崩解,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绝望的哀嚎,迅速消融、净化,化为缕缕无害的青烟消散!那点深邃的魔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萎缩,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为乌有,只在乾坤老祖眉心留下一片光滑的皮肤!
随着魔斑被净化,乾坤老祖周身凝固的暗青锈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体内那被定住的毁灭魔念,也在造化本源之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被彻底净化驱逐!一股久违的、属于先天神圣的清澈道韵,如同被尘埃掩盖的明珠重见天日,缓缓从他体内复苏、流转开来。
“呼……” 乾坤老祖长长地、无比舒畅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离体后,竟化作一条挣扎扭曲的细小魔蛇虚影,随即被洞天内残余的阴阳二气绞碎。他脸上的灰败与痛苦彻底消失,虽仍显虚弱,但眼神己恢复清明,仙风道骨的气度重新回归。
他挣扎着起身,不顾自身虚弱,对着林渊便是深深一揖,长袖及地,声音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敬畏:“乾坤……叩谢道尊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永世不忘!”
林渊微微颔首,指尖青碧光华收敛,目光扫过依旧衰败紊乱的洞天。
乾坤老祖首起身,看着这片被自己魔血污染、灵植枯萎的道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他略作沉吟,随即眼中露出决然之色。他伸手探入自身道袍的袖里乾坤之中,郑重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长约尺许、非金非玉的短尺。尺身通体呈温润的玄黄色泽,仿佛由最精纯的戊土精华与空间晶石糅合炼制而成。尺身之上,天然铭刻着无数细密玄奥的银色空间符文与厚重的土黄色大地道纹,两者并非孤立,而是以一种完美的乾坤平衡姿态相互交织、流转不息。此尺一出,周围紊乱的阴阳二气似乎都被其无形的力量抚平了一丝,空间也变得更加稳固。正是乾坤老祖的伴生灵宝,蕴含空间与大地双重法则的先天灵宝——乾坤尺!
“道尊恩同再造,乾坤无以为报。” 乾坤老祖双手托起乾坤尺,恭敬地奉到林渊面前,“此乃吾伴生之宝‘乾坤尺’,虽非至宝,却也蕴含些许空间挪移与戊土镇封之妙用。愿献于道尊座前,聊表寸心,万望道尊不弃!” 他的语气诚恳而郑重。
林渊的目光落在乾坤尺上,那玄黄尺身上流转的银纹与黄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照出微妙的轨迹。他并未推辞,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指尖在那乾坤尺上轻轻一点。
嗡!
乾坤尺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尺身光华流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灵性,随即化作一道玄黄流光,没入林渊的袖中。
“此物,未来破阵之时,当有一用。” 林渊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未来。
收下乾坤尺,林渊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乾坤洞天之外,那狂暴混沌漩涡的更西方,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那片被毁灭与魔意浸透的焦土之上。他的眼神深邃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净化魔念、收取灵宝,都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罗睺……” 无声的意念在林渊心间流转,“诛仙剑阵……弑神枪……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虚空的水墨,悄然消失在依旧弥漫着衰败气息的乾坤洞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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