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沉甸甸的大衣,残留着清冽的雪松气息和他温热的体温,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悖论,压着沈知伊单薄的肩膀,也沉沉地压在她混乱的心上。京衍礼那句“否则,麻烦”还带着冰冷的余音在耳边回响,可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覆盖,却像一道猝不及防的暖流,蛮横地冲撞着她心底最脆弱的那道防线。
她攥紧了大衣的衣襟,指尖深深陷入柔软昂贵的面料里,通红的眼睛带着茫然和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他冷硬如雕塑的侧脸。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视线投向紧闭的急救室大门,走廊惨白的灯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沉默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发酵。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终于,刺眼的红灯熄灭。急救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略显疲惫但平静。
沈知伊几乎是弹了起来,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大衣,踉跄地冲上前:“医生!我爸爸他怎么样?”
“急性心梗,送来得还算及时。”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需要立刻转入CCU(心脏监护病房)密切观察。血管堵塞比较严重,等病情稳定些,还需要进一步评估是否需要介入手术。”
悬着的心猛地落回胸腔,巨大的庆幸和虚脱感同时袭来。沈知伊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比她更快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弯。
沈知伊身体一僵,侧头看去。京衍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一步之遥。他的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扶住一个快要摔倒的陌生人,扶稳后便立刻松开了手。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医生,声音低沉:“安排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设备和药物。费用方面,首接走京氏的账户。”
医生显然认出了这位京市的风云人物,态度立刻更加恭敬:“京总放心,我们会全力救治沈老先生。VIP特护病房己经安排好了,就在楼上。”
“有劳。” 京衍礼微微颔首。
很快,沈父被推了出来,戴着氧气面罩,脸色依旧灰败,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沈知伊立刻扑到移动病床边,紧紧握住父亲微凉的手,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声音哽咽:“爸……爸你没事就好……”
沈父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睁开。
护士推着病床,沈知伊寸步不离地跟着。京衍礼沉默地走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他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步伐沉稳,存在感却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VIP特护病房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得堪比高级酒店套房。沈知伊看着护士和医生将父亲安置好,连接上各种监护仪器,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才终于感到一丝真实的安稳。
“家属暂时留一个陪护就好,病人需要安静休息。” 主治医生交代完,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声响和父亲微弱的呼吸声。
沈知伊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父亲苍老憔悴的面容,心头酸涩难当。她这才想起身上还披着京衍礼的大衣。她站起身,想要脱下还给他。
“穿着。”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知伊动作一顿。京衍礼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只穿着那身深灰色西装,背影挺拔而孤寂。
“你脸色很差。”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病了,更麻烦。”
又是麻烦。
沈知伊攥着大衣衣襟的手指紧了紧,心底那点刚刚因他援手而升起的暖意,又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她沉默着,终究没有脱下大衣。那暖意,是她此刻冰冷身体和心绪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即便带着刺。
她重新坐下,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今晚……谢谢你。” 这句感谢,比起昨夜那句,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却也带着更深的复杂。
京衍礼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在规律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陈默提着一个保温袋走了进来,步履无声。
“京总,沈小姐。” 陈默恭敬地点头,将保温袋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一点清粥和小菜,还有沈小姐您的换洗衣物。” 他动作利落地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两盒精致的餐点,还有一套崭新的、质地柔软的休闲衣物,显然是给沈知伊准备的。
沈知伊看着那些东西,再次愣住了。连换洗衣物都想到了?这己经远远超出了“怕麻烦”的范畴。
陈默放下东西,又低声对京衍礼汇报了几句什么,京衍礼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陈默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京衍礼终于转过身。他走到矮柜边,拿起其中一盒还冒着热气的清粥,动作自然地打开盖子,连同勺子一起递到沈知伊面前。
“吃点东西。”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沈知伊看着他递过来的粥,又抬头看看他。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任务。可这份细致入微的安排……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在温热的食物香气里,似乎又悄悄松动了一丝。
她没有拒绝。从早上到现在,她滴水未进,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松懈下来,才感觉到胃里空得发慌。她接过温热的粥盒,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微凉,却让她心头一跳。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清淡的粥。温热的食物滑入空荡的胃里,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也驱散了些许疲惫。
京衍礼没有离开。他走到病房另一侧靠墙的沙发前坐下,拿出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处理着公务。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他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的细微声响。
这种沉默的陪伴,没有言语的安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沈知伊吃完粥,胃里舒服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她看着坐在沙发里专注处理工作的男人。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落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微暖的边,少了些拒人千里的锋芒,多了一丝……人间的气息?这个念头让沈知伊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轻轻起身,拿起陈默带来的那套衣服,走进病房自带的洗手间。简单的洗漱,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镜子里的人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惶然无助。
她走出来时,京衍礼依旧坐在沙发里,平板电脑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他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眉心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沈知伊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仔细看了看父亲的情况,确认一切平稳。她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方便父亲醒来喝。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无所适从。沙发被他占了,房间里似乎没有她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在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抱着膝盖,目光放空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病房里温暖而安静。沈知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父亲平稳的呼吸声和身后那个沉默却存在的男人带来的奇异安定感中,终于缓缓松懈下来。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沉。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却终究抵不过身体的极度透支。抱着膝盖的姿势不知不觉变成了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就在她的脑袋快要磕到椅子扶手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及时地、极其轻缓地托住了她的额头。
沈知伊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抬头。
京衍礼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微微俯身。他收回了托住她额头的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因受惊而睁大的眼睛上,深邃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
“去那边睡。”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深夜特有的沙哑质感,“这里有我。”
沈知伊怔怔地看着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里有他?意思是……他会守着?
“我……” 她想说不用,她可以守着爸爸。
“你在这里,” 京衍礼打断她,目光扫过她蜷缩在椅子上明显不适的姿态,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会影响他休息。”
这个理由……沈知伊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她确实坐得不舒服,动一动都可能发出声响。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那张看起来宽大舒适的沙发。最终,身体对休息的渴望战胜了踌躇。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沙发边。
沙发很宽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她小心翼翼地只占据了边缘的一小块位置,蜷缩着躺下,拉过旁边一条薄毯盖在身上。毯子上似乎也沾染了极淡的雪松气息。
她背对着病床的方向,也背对着依旧站在那里的京衍礼。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父亲平稳的呼吸声,能听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过了片刻,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京衍礼走到了病床边,似乎在查看仪器数据。然后,脚步声又回到了沙发附近。他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窗边,似乎站在那里,继续看着窗外。
沈知伊的心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不敢动,也不敢睁眼。鼻息间萦绕的,是薄毯上极淡的雪松冷香,和他刚刚递粥时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知伊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时,一股浓重的疲惫感终于彻底淹没了她紧绷的神经。在身后那道无声的守护和鼻息间那缕清冽又安心的气息里,她意识模糊地沉入了不安却终于有了依靠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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