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停下转动的打火机，咔嚓一声合上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坦荡无比地，迎上李怀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一点真诚的无奈：
“干爹啊，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傻柱是不是流氓？铁案如山！他耍流氓未遂是事实！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谁也翻不了供！但要说整件事根子上谁最混蛋？”他下巴朝在藤椅上，抖得如同中风的许大茂方向一努，
“喏！导火索在这儿呢！傻柱充其量是条被点着的炸药桶！炸出来的碎末崩了自个儿！这后果……怨不得别人。”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老挂钟秒针“咔哒、咔哒”的机械声，如同敲在许大茂濒死的心尖上。
“李…李厂长…”
许大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像破风箱抽气，“我…我……建国兄弟他……”
“他什么？”李怀德猛地一拍桌面！力道不大，但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他编瞎话编排你？他说的有哪句不是事实？！”
他目光如同鹰隼攫住许大茂你敢说那女工不认识你？你敢说你俩清清白白没一点猫腻？
他猛地站起身，两步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许大茂！我桌上的电话！现在就能摇过去让保卫处，把傻柱捆回来跟你当面对质！
再让那个小花姑娘聊聊，她跟你‘深入谈工作’的细节！你！现在！就给我拍胸脯！瞪着眼珠子赌咒发誓！说刚才我干儿子李建国说的全是放屁！说啊！！！”
“我…我……”许大茂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喉头咯咯作响，眼珠子翻白，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脸色由白转紫。
他看看李怀德那张近在咫尺、喷着怒火的冷脸，再看看旁边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笑意看戏的李建国，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泄了个干净。
李怀德这才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肩膀塌了一下，缓缓地重新坐回他那把，象征着权力的高背椅里。
“烂泥扶不上墙！” 李怀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埃落定。
“傻柱这傻子虽然糊涂到家，但他犯的事摆在那里，众目睽睽！厂里的纪律、国法！都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流氓犯坐牢也好，蹲厂规禁闭也罢，是他应得的！”
办公室里死寂得，能听见烟灰缸里最后一截，烟蒂的余烬“滋啦”声。
瘫在地上的许大茂还在筛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李怀德靠在宽大的红木椅背上，指间夹着的烟卷忘了弹灰，烟灰积了老长一截，
眼神在李建国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和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许大茂，之间反复游弋，像是在掂量两件烫手物件儿的最终定价。
李建国背靠着，刷了绿漆的铁皮档案柜，腰线绷得笔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玩味，变成了某种……奇特的……钦佩？
他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或狡黠神采的眼睛，此刻异常专注地盯着，李怀德那张国字脸上紧锁的眉头，眼神深处竟似有星点亮光闪烁——
那感觉，就跟胡同口小子第一次看见，耍了辈分的江湖老炮儿，亮出真功夫一模一样！
这眼神看得李怀德心头一阵邪火首冒，气得差点把嘴里的烟屁股嚼碎！
“你俩！”李怀德猛地一拍桌子，那截长长的烟灰应声断裂，簌簌飘落，“少他妈给老子在这儿演什么‘目眩神迷’‘五体投地’的戏码！”
他指着李建国，又点了点地上的许大茂，气得嗓子都劈叉了，“一个装傻充愣当门神！一个鼻涕眼泪拌饭吃！
当老子在轧钢厂副厂长，这位置上坐了半辈子，是光膀子晒太阳等退休？”
他“噌”地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巨大的影子几乎罩住的许大茂，声音不高，却字字戳骨：
“老子要真连这点窑洞拐弯的，破鞋事儿都捋不清、看不透，都得指着你们后生晚辈‘点拨开示’，我李怀德趁早卷铺盖，滚回乡下种红薯去！还当个屁的领导！白瞎了这身干部服！”
他喘了口气，压下胸膛那点翻涌的邪火，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尖：“现在！就两条路！
要么，你们跟我交底！实话实说！真要是你俩屁股上擦的屎，老子豁出去这张老脸，在厂委会上把稀的和拢成干的，也得替你们抹抹干净！要么……”他
拖长了调子，目光像冰锥子一样，钉在许大茂惨无人色的脸上，“你们当老子是傻子糊弄！没问题！我按群众路线来！
按规章制度办！傻柱送派出所定的是未遂！你许大茂搞破鞋扰乱厂区风化、诱使同事暴力犯罪的罪名也跑不掉！还有你！”
李怀德猛地转头，指向门边那岿然不动的李建国，声音陡然拔高：“厂医务室医生！工作时间和稀泥！隐瞒案情！包庇纵容！
一个行政处分跑得掉？别以为你干爹姓李就能一手遮天！党纪厂规不是过家家！！”
最后那句“干爹”砸在地上，许大茂浑身一激灵！懵了！彻底懵了！他猛抬头，眼珠子差点瞪脱眶！干爹？李建国…是李厂长这尊大神的…干儿子？
这他妈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线？西合院里连个屁都没闻见啊？操！敢情这深水大鳄早就盘在自个儿身边了？
巨大的震惊瞬间取代了恐惧，他那张惨白的马脸迅速充血，看向李建国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这是实打实的金大腿！真真正正的活路财神啊！！
李建国看着李怀德那张，因怒意更显威严的老脸，心里那点因为“被看透”的担忧，反倒彻底烟消云散。
干爹就是干爹！这眼力价儿，这护犊子的狠劲儿，值自己那几瓶特效“舒筋活络壮阳益寿丸”，当然对外简称“六味地黄丸特需版”！
值自己这条烈属独苗的干爹名分！更值托付身家性命！
他没半点犹豫，迎上李怀德灼人的目光，脸上紧绷的线条放松下来，甚至还扯开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无比坦然的笑容。
“干爹！”李建国重重地、带着由衷佩服的调子喊了一声，还煞有介事地冲着李怀德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您这两把刷子，够我学半辈子了！”
他拉过旁边一张靠背椅，大马金刀地坐下，胳膊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清亮得不带半分闪躲：
“您猜的，”李建国下巴朝地上，依旧懵着的许大茂一努，“一点没漏。全中！”
“根子上，就是许大茂这货管不住裤腰带，跑仓库跟轧钢厂这‘艺术工作者，’小花同志‘深入交流人生理想’，被傻柱那个不开眼的给堵门里了。”
他语气跟描述车间里，零件报废似的稀松平常，“傻柱那脑子您知道，轴！实心眼！一看这造型，嘿，当场就当自己是包公再世武松附体！
脑子一热就派他徒弟马华去摇人了，准备玩一出‘群众抓奸记’，坐实他许大茂搞破鞋，给傻柱自个儿当道德标杆扫清障碍呢！”
李建国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笔筒把玩着，仿佛在掂量接下来的说辞：“也凑巧，我那会儿闲着没事想去旧仓库抽根烟，结果搁门口就听见动静了。扒门缝一看，乐了！”
他嘴角噙着丝冷笑，“傻柱那傻货，撅个大腚趴在窗户破洞里，偷窥得哈喇子首流，跟个趴墙头的猫似的！这我能忍？一个手刀送他‘深度观摩学习’去了。”
他两手一摊，做了个顺水推舟的架势：“然后嘛…我进去跟‘交流艺术’的两位提了个醒：傻柱的援兵带着一大票娘子军正杀过来！
要么呢，麻溜滚蛋，但估计半道就得被堵住现行；要么呢……”李建国看向此刻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又带着无限紧张的许大茂，
“来个狠的！让傻柱当一回替罪羊！毕竟群众眼睛是雪亮的——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傻柱光着膀子压在小花身上，这流氓罪板上钉钉！他傻柱长一百张嘴也翻不了案！”
“至于后面许大茂那‘正义化身’的戏码，”李建国嗤笑一声，把那笔筒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圈，
“那纯粹是剧情需要，给‘英雄人物’刷声望值呢！那断子绝孙脚？只能说明群众对流氓的愤怒，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李建国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眼神认真地看着李怀德：“干爹啊，事情就摆在这儿了。疏漏？肯定有！比如那个小花嘴到底严不严？
比如保卫处查她底细，能翻出多少旧账？傻柱虽然彻底哑火了，但他徒弟马华心里头，那杆秤会不会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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