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匠骨成棺

青河的雾气在第七个无月夜变得浓稠如粥。渔夫赵西划着舢板靠近那具浮棺时，船头灯笼照出棺盖上细密的纹路——那根本不是雕刻，而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木纹里游动。

"生人勿近。"

沙哑的嗓音惊得赵西跌坐船尾。槐木棺不知何时立在了船头，棺盖开合处探出半截缠着墨斗线的手骨。赵西看清骨节上的貔貅刺青，突然想起十年前城西棺材铺的传闻："顺...顺子师傅？"

手骨突然暴长三寸，指尖蘸着河水在船板写字："速离，戌时将至。"赵西慌乱中打翻鱼篓，三条黑鳞怪鱼跃入河面，鱼眼竟与李明启的独眼一模一样。当他连滚带爬逃上岸时，整条舢板己被槐树根绞成碎片。

子时的梆子刚响过三声，柏木庙遗址突然升起九盏引魂灯。灯影里浮出三百六十五口竖棺，每口棺材都伸出缠着红线的手，指向河心漩涡。顺子的槐木棺破水而出时，棺盖上的往生纹正渗出朱砂色的雾。

"时辰到了。"

棺材里传出双重嗓音，像是顺子与李明启在同时开口。雾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女，腕间金铃叮咚作响——正是当年在河神庙现身的"水芙"。她将半块鸳鸯玉按进棺盖缺口，整条青河突然倒流。

河床裂开深渊，露出底下青铜铸就的棺城。十万口棺材组成的八卦阵中央，立着具缠满锁链的琉璃尸解仙。顺子的槐木棺发出木材爆裂声，棺身浮现出师祖被剥皮时的血咒符文。

"你以为镇得住我？"尸解仙的触须穿透琉璃，每根都长着李明启的脸，"往生纹早刻在你骨头上..."触须突然调转方向刺向少女，却在她心口三尺处僵住——那里浮出块刻着"生死渡"的槐木牌。

顺子的手骨破棺而出，指节间缠着李明启的脊椎榫卯："师叔，该归位了。"榫卯突然爆开，三百颗青铜钉从榫眼射出，将尸解仙钉回棺城阵眼。少女趁机甩出金铃，铃舌竟是老王头的烟锅头。

河底响起连绵不断的棺盖闭合声，顺子的槐木棺开始消融。最后时刻，他看见少女揭开面具，右脸爬满与自己同源的往生纹，左脸却是水芙的槐木骨相。

青河恢复平静后，渔夫们在岸边长跪不起。那具布满人脸的槐木棺沉入最深处的漩涡，棺盖上多了道歪斜的刻痕——正是顺子当年划坏的第一道貔貅纹。每逢雨夜，总有船夫说听见凿棺声混着歌谣：

"生人棺，死人刀，阴阳榫卯镇九霄。

莫问匠魂归何处，且看槐舟渡冥潮。"

城西棺材铺的旧址上，不知何时立了座无字碑。碑前总摆着新鲜槐枝，枝头露水滚落时，会在青石板上汇成往生纹的轮廓。更夫王驼子赌咒发誓，说亲眼见过顺子从碑里走出，手里握着半截长出嫩芽的刻刀。

而柏木庙残存的半块匾额后，悄悄多了行血书小字："幽冥路远，匠脉不绝"。每当北斗七星同时亮起，匾额下的蚂蚁就会排成棺椁形状，触角碰触间尽是《棺经》残页的纹样。

（全文终）

本卷终章彩蛋：三年后的中元夜，背着刻刀箱的少女敲开棺材铺。她摘下斗笠时，额间水芙花胎记泛着金光："听说这里能订口往生棺？" 檐角铜铃轻轻晃动，似在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