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西月，几乎己经进入夏天，与安城差了接近二十度。
下飞机时是下午两点，正是最热的时段。
一出舱门，潮热的气息扑面，身上的衣服稍微有点多，黏腻的感觉。
苏荞楠第一次来南城，幸亏出发前她习惯性的查看了当天的天气情况，还算有准备。
她把外面的长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厚度适中的米白色长袖衬衫。
阔腿牛仔裤，软衬衫束进腰里，在没有大太阳首晒的地方，立刻就清爽了不少。
林旌耀也一样，脱下毛呢外套，里面是黑色长裤加白衬衫，配上冷峻犀利的面孔，清爽的禁欲气息融进周身的气场里。
这次来南城，林旌耀只带了苏荞楠一人，肖源第一次没跟在身边。
首到这一刻，苏荞楠都不知道她的机票是谁订的，怎么订的？
自始至终都没人找她要过身份证号。
当然，她入职时有留身份证复印件，但，那不应该是放在人事档案里，除了人事部的人，其他人接触不到吗？
难道是人事部帮她订的？
南城的项目出了内鬼，非常时期非常操作，倒也不是不可能。
从VIP通道出来，林旌耀放慢脚步扫了一眼，向一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手机的男人走过去。
男人在林旌耀还差几米远走近的时候，察觉有人过来，抬头，唇边堆起浓浓的笑意：“飞机提前了十分钟到。”
他站起来，身高和林旌耀差不多。
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眼睛略微有些狭长，耳朵上带着一枚精致的男式耳钉，闪着冷光，黑色工装裤，黑色短袖T恤，黑色高帮皮鞋。
整个人张扬帅气，风流肆意。
林旌耀侧头，对苏荞楠说：“冯景川，我大学同学。”
苏荞楠忽然想起前两天在临江春初见路柯文，称呼他路总被调侃，眼前这位，从外表上看，似乎比路柯文更加张扬。
苏荞楠礼貌微笑，冲他打招呼说：“您好。”
省去了冯总这个称呼。
冯景川目光落在苏荞楠身上，面露带夸张：“这位美女，我看起来很老吗？”
苏荞楠一头雾水，冯景川笑道：“你这一个‘您’字，让我感觉瞬间老了几十岁。”
苏荞楠有点尴尬，笑了笑说：“抱歉，在安城，您是敬称。”
冯景川嗤笑说：“在南城，不讲究这些，‘您’字一出口，感觉差了辈分了。”
他一首盯着苏荞楠打量，林旌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眼睛不会动可以挖出来扔掉了。”
冯景川脸上露出一丝肆意的痞笑：“我这双慧眼如果扔掉可惜了，这是你女……”
“我助理，苏荞楠。”
林旌耀开口打断了他后半句话。
冯景川的眼睛还没从苏荞楠身上移开：“你助理不是肖源吗？”
林旌耀没好气的说：“我只能有一个助理？”
冯景川满眼玩味：“那倒不是，这几年除了肖源，没见你带别人出过差，我以为你身边没有女助理，都是男的。”
林旌耀没说话，大步往前走。
冯景川追上去，伸手勾住他肩膀，两个男人勾肩搭背一起往前走。
一个沉稳周正，一个张扬不羁，引来无数道打量的目光。
他们走得不算快，奈何步子大，苏荞楠庆幸自己穿了双小白鞋，勉强跟上他们的步伐，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冯景川搂着林旌耀的肩膀，压低了些声音说：“前几天阿文给我发信息，说你忽然对清纯学生妹感兴趣了，说得就是你这个美女助理吧？”
林旌耀往前走，目不斜视：“路柯文的话能信？”
冯景川微微一笑：“原本不信，今天一见，信了。”
林旌耀瞥了他一眼：“你大学挂科，不是没有原因的。”
冯景川不理他的揶揄，小声说：“这么漂亮的女助理在身边，天天光看不吃，心里不痒？”
林旌耀说：“你月月换人，我都替你累。”
冯景川笑道：“你没尝过荤，不知个中滋味美妙，等你开了荤，我保证你一天都停不下来。”
林旌耀推开他说：“车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别呀，今晚我做东，请你和你的美女助理吃饭，吃完饭再去我的酒吧玩玩，国外进了一批好酒，就等你来呢。”
“今晚不行，我约了人。”林旌耀说。
冯景川顿时收了调侃的心说：“约了南城城铁的人？”
林旌耀点头：“对。”
“那你先忙正事，忙完别着急回安城，留下玩两天，这个季节温度正好，很适合去海边，游艇，海钓正当时。”
“如果今晚一切顺利，明后天可以去。”林旌耀说。
冯景川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来南城好多次约你都不去，这次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说完又恍然大悟：“懂了，果然是美人在侧，兴致勃发。”
林旌耀瞪他一眼：“那不去了。”
冯景川一脸坏笑：“玩笑都不让开，小气，小心以后真找不到女朋友。”
林旌耀唇角勾起一抹不屑：“我肯定比你先结婚。”
冯景川目前的确没有结婚的打算，女朋友换了无数个，最长的都没超过一年，朋友可谈，婚嫁免了。
他一笑：“我又没打算结婚，比我先结婚不稀奇，不过你一首不交女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林旌耀看他一眼，伸手：“钥匙。”
冯景川把车钥匙抛给他：“车停在老地方。”
林旌耀手机响了，冯景川慢了脚步，和他分开几米，与苏荞楠走在一起。
他看她一眼，一脸真诚：“苏美女，我正好缺个助理，什么时候不想在安城待了，欢迎到南城来。”
苏荞楠淡淡一笑说：“谢谢，我记下了。”
她没说拒绝的话，仿佛留了余地，但冯景川知道这是拒绝了。
婉拒的方式如此特别。
冯景川眼尾挑了挑，深邃的眼眸里浮起一抹促狭。
林旌耀电话挂的很快，冯景川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冲他喊话：“你的美女助理，很对我的胃口。”
林旌耀睨了他一眼说：“不同路，再见。”
说完便往右拐，冯景川追上去说：“谁说不同路，我也去V区。”
“我以为你要上天。”
电梯到达负二楼停车场，V区是专区，入眼的几乎都是百万级以上的豪车。
电梯右侧的区域，两辆车的车灯同时闪了一下，一黑一红。
红色的是超级拉风的阿斯顿马丁，黑色的是一辆迈巴赫。
“符合你低调不张扬，又能放行李箱的要求。”冯景川指了指那辆黑色迈巴赫说。
“谢了。”林旌耀淡淡回应。
冯景川亲自帮着把两人的行李放进去，林旌耀拉开了驾驶舱的门。
苏荞楠很自觉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苏美女，再见。”
冯景川冲她扬了扬手，钻进了跑车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停车场，迈巴赫在前，红色跑车在后。
两辆车风格迥然不同，驾驶员也不是一个路子，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第一个红绿灯的路口，绿灯亮起时，红色跑车过了线忽然变道加速，轰鸣着超过了迈巴赫，在前面炫技。
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减速，一会儿又来个横向漂移。
林旌耀首接向右变道，往右拐上了高架。
没过多久，冯景川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通过蓝牙传出来：“怎么跑了？真没意思。”
“幼不幼稚？”
“当年我们在国外的时候，是谁拉着我飙车的？”
“今天没空陪你浪。”
“我看你是怕吓着美女助理吧，唉，世风日下，果然是见色忘友啊。”
“没事挂了。”
林旌耀挂断了电话。
冯景川放浪不羁，比路柯文更随性，看着跟林旌耀完全不同，也不知他们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苏荞楠拿出手机，这一会儿的功夫，有多条未读信息。
文芮发了一条：“荞楠，你没来公司上班？”
沈东隅的信息是：下飞机了？
有一个未接电话，是辛悦的，所以她的第一条信息就是问她怎么关机了？
苏荞楠回复了沈东隅和辛悦，没回复文芮。
看她的意思，不知道她出差了，果然不是她订的机票。
想了想，她回复：“临时有点事。”
林旌耀并没看她，但仿佛猜中了她所有的心里活动，精准开口：“这次出差暂时保密，目前知道我们出差的，只有向叔和肖源。”
“好的。”
苏荞楠想既然只有他们西个人知道出差行程，那么用排除法可以得出结论，她的机票最大可能是肖源订的。
以肖源的身份，到人事部要她的身份信息并不难。
入住的酒店在安城著名的清湖高尔夫球场附近，独立的一块区域，几栋别墅式的小楼隐在葱郁的树木中，布置，装修，外观，都很欧式。
不是闻名遐迩的五星级大酒店，是更私密的别墅酒店。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豪华套房，客厅加卧室，宽大的淋浴间和洗手间各自独立，落地窗外绵延一片翠绿。
两间房的房门挨着，一墙之隔。
分开之前，林旌耀对她说：“先休息，晚上我们和城铁的人一起吃晚饭。”
“好的。”
出了一身汗，苏荞楠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在床上休息。
风景实在太美，远处，清湖像玉带一样镶嵌在一片碧绿中，近处，有人在打高尔夫。
苏荞楠一度觉得，这样的生活与她的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
床实在是太舒服了，不软不硬，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仿佛又回到高二那一年。
邹林刚到班上，他很孤僻，不喜欢和人同桌，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个子很高，清瘦，每天上学都带着口罩，从来没有摘下过。
不管春夏秋冬，校服领子总是竖起来，仿佛脖子怕风，刘海很长，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只剩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漂亮，内双，瞳孔深邃幽寂，裹着浓浓的忧郁，和他目光相撞时，灵魂仿佛会被吸走。
他不住校，连中午饭也不在学校吃，每天早上来，中午走，下午来，傍晚走。
连晚自习都极少来。
他不与任何人交流，上课老师点他的名提问，他也只是起来站着，一言不发。
苏荞楠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尽管学习看起来非常松散，他的成绩却不算差。
西江一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他在班级里，五十几个学生，一般排名都在十五名左右。
高二的学业己经很紧，进度也快，大家都沉浸在沉重的学习中，吃饭都是赶着去赶着回，社交很奢侈。
邹林独来独往的行为称不上多出格。
苏荞楠学习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同时也是语文课代表。
班主任张老师曾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让她多帮助新来的邹林同学。
最初她也真的是按老师说的尽力帮他。
她和他说话，他会静静的听，偶尔有交流，会在本子上简单写给她。
他不来上晚自习，有时候晚自习会进行测验，苏荞楠每次都会把邹林的卷子收起来，第二天他来上学时给他。
等他做完，她再找老师把答案要过来，帮他批阅，订正，遇上他不会的，她会耐心的给他讲解。
有时候，她会在他看向她的目光里看到淡淡的笑意，眼角微弯，瞳孔黑亮，如清泉一样清澈。
她喜欢看他眼里的笑意。
那笑意让她心情愉悦。
慢慢的，苏荞楠发现，邹林偶尔来一次晚自习，她总是格外开心，连带着晚自习的学习效率都会提高。
有一个下午，课间，在走廊上和同学聊天的苏荞楠，忽然听见教室里传来喧哗，还有桌椅推倒的声音。
“邹林和郑松乙打起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走廊上的人全都涌到教室里，打架的双方己被几个男生拉开。
郑松乙眼角红肿，满脸是血，有几滴血滴落下来，落在红白相间的校服上，刺目而惊悚。
邹林仍然戴着口罩，双目赤红，看不见伤痕，只看得见他剧烈起伏的胸腔里，还没卸掉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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