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暖黄的壁灯在顾天行的老花镜片上投下光斑，他枯瘦的手指捏着文件袋边缘，牛皮纸被攥出细碎的褶皱：“林小姐，三年前你为还林家债务，在这份《替身协议》上按了手印。”
文件袋“啪”地拍在原木桌面上，封皮蹭过苏婉婷刚溅湿的咖啡渍，洇出深褐的痕迹。
林小婉垂眸扫过第一页的甲方签名——顾氏集团代签人栏里，“沈雪梅”三个字张牙舞爪，像只扑食的蜘蛛。
“是，我签过。”她指尖轻轻叩了叩协议末尾的乙方签名，“但顾老先生，您该问的不是我为什么签，而是顾氏为什么需要替身。”她抬眼时睫毛忽闪，“您宝贝孙女顾清欢当年为逃联姻，带着小男友跑到冰岛看极光，连您七十大寿都没露面——”她歪头笑，“总不能让顾家主母的位置空着，被媒体拍到‘顾氏无媳’的新闻吧？”
沈雪梅的真丝手帕在掌心绞成麻花：“你！”
“沈阿姨别急。”林小婉从包里摸出薄荷糖，“我帮您回忆回忆——当年您亲自开车到林家老宅，说‘顾清欢小姐身体抱恙，需要找位形神相似的小姐撑场面，月酬二十万’。”她“咔”地咬碎糖块，“那时候我妈刚走，林氏破产，我连ICU的欠费单都凑不齐。”
苏婉婷突然拔高声音：“所以你就是见钱眼开的替身！我今晚就发通稿——”
“发？”林小婉突然探身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那层薄得透明的皮肤里，“你手机里的通稿标题我都能背：《顾氏替身新娘的双面人生》，副题‘豪门金丝雀原是欠债老赖’。”她另一只手迅速抽走苏婉婷掌心的手机，“但你忘了说，这通稿是沈雪梅用两百万买的——”
“还给我！”苏婉婷扑过来，发梢扫过林小婉的鼻尖，“你不能——”
“啪！”
手机砸在地面大理石上，裂成三瓣，屏幕碎片像颗破碎的星星。
苏婉婷蹲下去捡，发卡在桌角勾住，黑色卷发散成乱草。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灯光扯长，倒像颗摇摇欲坠的水珠：“你、你这是违法！我要告你！”
“告我？”林小婉弯腰盯着她，“那你先让赌场的人别往你家信箱塞血书。”她首起身子时，窗外传来汽车关门声——顾承渊的皮鞋跟敲着青石板，“笃笃”声比心跳还清晰。
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协议纸页哗哗翻卷。
他站在林小婉身侧，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爷爷，沈姨。”他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钢刀，“大晚上堵着病人谈判，传出去不好听。”
顾天行的拐杖尖敲了敲地面：“承渊，你该清楚她是什么身份。”
“我清楚。”顾承渊突然握住林小婉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淡青的血管——那是今早输液留下的针孔，“她是我在民政局领了红本本的妻子，是顾氏家宴上坐在我右手边的顾太太。”他转头看向苏婉婷，“至于某些人想靠编故事博眼球——”他掏出黑卡拍在桌上，“苏主编的赌债，我替她清了。但下次再敢动我妻子，顾氏旗下所有媒体，会让你连给奶茶店写软文的机会都没有。”
苏婉婷的指尖还沾着手机碎片的毛刺，闻言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我走！”她抓起包往门外冲，路过顾天行时差点撞翻他的拐杖，“对、对不起！”
门铃声“叮”地响过，咖啡馆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沈雪梅扶着顾天行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老人西装里：“承渊，你这是要为了个替身和家里作对？”
“沈姨，您搞错了。”林小婉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封皮印着“顾氏集团财务审计”几个烫金大字，“不是他为了我，是你们为了自己的贪心，把顾家推到了悬崖边。”她翻开第一页，“李正阳的建材公司三年来给顾氏供了三亿的货，但其中两亿的建材根本没进工地——”她抬眼看向顾天行，“您猜那些水泥钢筋去哪了？哦对了，李正阳上个月在马尔代夫买了座岛，岛名就叫‘雪梅’。”
沈雪梅的脸白得像墙皮：“你胡说！”
“第二页是您的私人账户流水。”林小婉翻页的动作很慢，“每月十五号转给东南亚某私人医院的五十万，用途写的是‘医疗咨询费’——”她突然笑出声，“但赵医生说，那是给顾清欢小姐的‘安胎费’吧？您宝贝孙女在冰岛不仅看了极光，还带回来个三个月大的小外孙。”
顾天行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拐杖尖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你、你怎么会有这些——”
“因为有人不想顾家毁在蛀虫手里。”林小婉合上文件，“爷爷，我提议明天晚上开家族会议。您不是爱讲规矩吗？咱们就按顾家的家法，把这些‘规矩’摊在阳光下晒晒。”
顾天行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缝：“你以为你赢了？”
“我没赢。”林小婉转身走向门口，顾承渊立刻跟上，替她挡住门框上方的风，“我只是让该见光的见光，该算账的算账。”
出了咖啡馆，晚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
顾承渊的车就停在路灯下，车灯自动亮起，在地面投出两道暖黄的光。
林小婉坐进副驾，低头时看见自己捏着文件的指节发白——赵文博下午发来消息说，顾家老宅的监控系统昨晚被黑了三个小时。
她望着车窗外渐远的咖啡馆，那里的灯光己经熄灭，像颗被掐灭的烟头。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赵文博的新消息：“家族会议现场，我在通风管道装了微型摄像头。”
林小婉把手机屏幕按灭，转头看向正在调座椅加热的顾承渊。
他的侧影被车灯镀了层金边，连的呆毛都泛着暖光。
她突然伸手碰了碰他手背：“阿渊，明天晚上……”
“我在。”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从今天到以后，我都在。”
车驶入主路时，林小婉望着车窗外流动的霓虹灯，想起文件袋里那份被顾天行摔在桌上的《替身协议》——边角被咖啡渍洇湿的地方，有行很小的字：“本协议自乙方与顾承渊登记结婚当日自动失效。”
那是她三年前签协议时，偷偷让律师加的条款。
当时她想，就算当替身，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现在她望着身边男人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或许从一开始，她的退路就不是那张纸。
是他。
而明天晚上的家族会议，不过是场预演——演给所有想看她笑话的人看，演给所有想拆顾家台的人看。
演一场，替身如何撕碎剧本，成为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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