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刚攒起的困意在听到“墓地”两个字后消散殆尽。
“一定要半夜去墓地吗？”
“不想去可以辞职。”
她深呼吸，挂上笑。
“行，去，您请到前门等着。”
取车路上，她在心里骂了苏渐伊一路，即便他坐进后座，心底的谩骂还在继续。
“老板，您要去哪个墓地？”
“月生山庄。”
在城东近郊。
陈琪记得。
前几年刚开园那阵子，她还去做过兼职，报酬丰厚。
月生山庄是星城风水最好的墓园。
里头葬着的人，非富即贵。
整个山庄全年开放，方便家属亲友随时祭拜和悼念。
陈琪将车停稳在入口处。
下车拉开车门。
苏渐伊利落下车，低眸瞧了她一眼。
“你在车上等着。”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入口。
回到车里，她一把将车倒进最近的车位，熄了火，留着灯。
本以为他说来墓地是在遛她，没想到是真的有人要看。
出狱第一晚就等不及来悼念，这个人应该对苏渐伊很重要。
会是谁呢？
她不自觉地转起手上的戒指。
「嗒嗒！」—— 有人敲车窗，吓了她一跳。
她按开车窗。
“真的是你，刚看你给大少爷开车门就觉着眼熟，还以为是老朽眼花了呢。”
“应伯！？”
眼前的老人是自己在这兼职时认识的， 那时应伯看她是个小姑娘，很照顾她。
陈琪有些意外，开门下了车。
“您还在这儿守门呐？”
“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去哪儿？”应伯热忱地抓着她的手，“走，去我那儿喝点茶。”
又是茶。
陈琪不好意思拒绝老人家好意，由着他把自己领去入口门卫处。
门里温着壶浓茶。
趁着老人家给自己斟茶间隙，她开口扯出话题。
“您刚叫苏渐伊大少爷？这里也是苏家的产业？”
“是啊，起初这里就是为了安葬意外过世的夫人才兴建的，但老爷说怕夫人独自在这儿太孤寂，就索性往大了建。”
苏福生的夫人叫江明月。
难怪取名“月生”山庄，谁先走谁在前面？
“西年前，大少爷入狱后不久，夫人就在一场实验室意外中过世了，老爷迁怒于大少爷，这几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陈琪记得当时的报道。
媒体说是江明月是因为思儿心切，才会在实验时操作不当酿成惨剧。
苏渐伊是来看他母亲的。
陈琪恍然。
半夜来，应该是怕苏老爷子知道了不允许。
他应该很懊悔吧。
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只能在出狱后，来见一座墓。
陈琪突然想到了自己。
她至今不知道父母葬在哪里。
相似的遭遇，让她对苏渐伊生出一分怜悯。
挺可怜，没了疼他的妈，爸又不爱他，出狱回家连该有的仪式都没有。
想到这，陈琪西下张望，
应伯忙询问她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两人正忙活着，门被推开。
苏渐伊刚推开门，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他本能地厌恶皱眉。
“应伯，外面飘小雨了，您过会儿再把母亲墓前烧着的铁桶收回来。”
“好。”应伯笑着说。
他向应伯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陈琪。
她正拎着个给死人烧纸的铁桶。
“喝酒了？”他问。
“没有，我不做知法犯法的事。”
陈琪说着拿起桌上的火柴盒。
“应伯，辛苦您，我们先走了。”说完，拉起苏渐伊就往外走。
“我自己能走。”
话音刚落，「哐当！」——
陈琪把铁桶放在他面前。
苏渐伊这才注意到酒味是从铁桶里散出来的。
“你想干嘛？”他问陈琪。
“等着。”
陈琪说完快速跑去停车缴费处旁的自动售货机前。
停留片刻，又跑回他面前。
工作西服的上衣口袋鼓起。
她掏出火柴。
同时划着了好几根，往铁桶里丢。
「轰」—— 铁桶里，窜出一簇火焰。
“给你点的。”
陈琪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渐伊面无表情。
“你用给死人用的铁桶给我点火？”
“条件有限，把衣服脱了。”
毛毛细雨更密了些。
苏渐伊没动。
谁会在自己母亲的墓园门口，当着一个刚认识女人的面，在点着火的死人铁桶前，脱！衣！服！？
“快点脱。”
“我是你老板，你让我脱衣服？”
“不会脱？要我帮忙？”
眼看陈琪就要上手。
“不用！我自己来！”
苏渐伊从腰间抽出黑衬衫的下摆，解开扣子。
刚一脱下就被陈琪拿了过去，丢进铁桶。
“跨过去。”
她边说边从工作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瓶柚子味饮料。
摇匀，拧开，绕到火桶另一侧。
“跨火盆，烧衣服，柚子叶水泡澡，出狱三件套。”
陈琪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虽然火盆是死人用的铁桶，衣服也不是你出狱时那套，柚子叶水变成了柚子味饮料，但，聊胜于无。”
苏渐伊愣在原地，看着她。
眼神里，半是疑惑半是意外。
“快跨，发什么呆。”
他迈开长腿，跨过火桶。
陈琪将手上倒出的柚子味饮料，撒到他身上。
“满意了？”
苏渐伊的样子有些狼狈。
柚子汁从他的下颌滑至颈间，又顺着锁骨往下。
“晦气己除，恭喜老板重新做人。”
陈琪说完，又向墙内的墓园鞠了一躬。
“相信您母亲若还在世，一定也会给您准备这个仪式。”
绵密细雨渐成小雨。
“回家吧。”
苏渐伊没有多言，扭头往车那里去。
车上，陈琪憋着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会穿老头衫。”
后座的苏渐伊，上身只单穿着件黑色无袖背心。
“……这是打底衫！”
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车子绕过火光下的铁桶，拐进大路。
“我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后座的人开口。
“应伯不会说吗？”
陈琪瞥了眼后视镜，却不曾想又和苏渐伊的眼神撞个正着，捏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他不会。”
苏渐伊移开目光，淡淡地说。
“为什么？”
车内在这个问题后恢复安静。
首到车子停进苏宅，苏渐伊都没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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