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
院内，己经有不少人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独自坐在石凳上摆弄手机，一个短发中年女人正在和一个格子衬衫男子交谈，还有三男一女正围坐在石凳边，讨论着石桌上的象棋棋局。
张宛梦走过去，一一介绍。俞疏婷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中年女人叫何云良，某企业的经理，与她交谈的是男程序员杨强。研究棋局的，其中一人叫王地科，另一人叫做方亮，还有一男一女是清修班的老师，宋老师和小杨助教。
见人来齐了，宋老师笑眯眯地组织起来，“行李放在旁边即可，既然人齐，我先做一个说明，本期清修班为期五天，既然是清修，物质条件自然没有外面这么好。需要亲自抄经书、亲自打饭，卫生也需要亲自做。行李物品可以先放下，大家进行净手仪式后，可以开始今天的课程。那么，我们开始净手静心，为五天的清修做好准备。”
净手仪式比想象中庄重。十人跪坐在蒲团上，看身穿道袍的宋老师将柏叶、艾草和不知名的红果投入铜盆。
"左手持净，右手持秽。"宋老师用木勺舀水，"三洗左手，再洗右手。"
水清澈微凉，散发着草本的清香。
清修班的书法课设在东厢房的静室。进门便是一张讲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只青瓷净瓶，插着一枝柳条。讲案下，十张榆木小案整齐排开，每张案上都放了名牌，备好了毛笔、宣纸和一方朴素的砚台。
按照座次，第一排是俞疏婷、王地科，第二排是张宛梦、何云良，第三排是陈墨、林夏，第西排是苏雨、周野，第五排是方亮、杨强。
宋老师走到讲案边，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忘了拿，“请大家稍等，我回去拿一张字帖，马上就来。”
他前脚刚走，忽然"啪"的一声，净瓶毫无征兆地倒了。清水顺着案沿淌下，打湿了堆在案角的宣纸。
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人碰到桌子，甚至连风都没有。
"我去拿抹布！"第二排的张宛梦第一个站起来，手腕上的水晶串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也去帮忙。"林夏也跟着张宛梦匆匆出了静室。
何云良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眯起眼睛。她看着两个女孩勤快地擦拭水渍，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有责任心，又乐于付出，她太喜欢这种人了。
林夏和张宛梦擦完桌子，宋老师也回来了，何云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书法课正式开始。宋老师示范了"永字八法"，便让大家自行练习。等掌握了用笔法则，下一堂课再开始抄经。静室里很快只剩下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林夏握着笔，全神贯注地盯着走笔。她不太擅长写毛笔字，宣纸上的"永"字像被风吹歪的树枝，横不平竖不首。
"手腕要放松。"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林夏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前排的何云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何云良己经写满了一张宣纸，字迹端庄挺拔，确实有几分功底。
"何、何姐……"林夏下意识想藏起自己的字。
"初学者都这样。"何云良的声音很温和，甚至带着几分鼓励，"来，我教你。"
她走过去，手把手地调整林夏的握笔姿势。林夏受宠若惊，连声道谢。陈墨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专注写自己的去了。
"再写一个我看看。"何云亮说。
林夏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又写了一个"永"字。虽然还是歪斜，但比之前好了一些。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何云良，“这个怎么样？”
不料，何云良却摇摇头，"这个撇的角度不对，再写一遍。"
林夏咬了咬嘴唇，又写了一遍。
"捺的力度不够。"何云良皱眉，"你这样永远写不好。"
林夏有些糊涂了，她忽然觉得握着毛笔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
"我示范给你看。"何云良拿过笔，流畅地写下一个标准的"永"字，然后递回毛笔，"照这个练。"
林夏努力模仿，可越紧张越写不好。宣纸上的字迹越来越乱，墨团晕开，像她此刻纠结的心情。
"算了，先这样吧。"何云良叹了口气，"书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得多练。"
她的语气依然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却让林夏心里沉甸甸的。
"谢谢何姐……"林夏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
这时，张宛梦也凑了过来："何姐，能帮我看看吗？"
何云良脸上立刻浮现出亲切的笑容："当然可以。"
只不过，看到张宛梦转身时碰歪了自己桌面严格对齐的宣纸时，她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走到张宛梦身边，一边摆正自己刚写完的宣纸，一边指导起来。
很快，其他学员也向她发出求助。何云良游刃有余地穿梭其间，时而指点这个的握笔姿势，时而纠正那个的运笔力度。她俨然成了书法课的第二个老师，连宋老师都投来赞许的目光。“没想到云良的书法功底这么好，写字确有风骨。”
林夏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写得一团糟的字。
“哎，夏夏，”陈墨戳了戳她的脸颊，“别太在意了，来抄经就是玩，写那么好干嘛。”
“就是，”苏雨也走了过来，“你以为她是好心？我看她挺没礼貌的，你写你的字，又没有要她看，她干嘛过来指点你。”
“别傻了，你忘了你上班时候领导怎么PUA你了吗？她故意挑你毛病，又假装好心指导，这是典型的打压手段。”周野一针见血，“一会她还要对你做服从性测试，你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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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斋堂弥漫着蒸腾的热气，十人排着队依次打饭。林夏端着餐盘，正犹豫要不要多夹一筷子清炒时蔬，忽然感觉有人贴近了自己。
"小林啊，"何云良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疲惫，"刚才指点你书法，我手上沾了墨水还没洗干净。"她伸出右手，指缝间确实残留着些许墨迹，"能帮我打一下饭吗？"
林夏看着她故作为难的样子，想起了周野说过的话。开玩笑，她己经被公司领导PUA过一次，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掉第二回。她婉拒道，"何姐，我帮你拿双筷子吧，打饭还是得自己来，宋老师说这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可是为了教你才……”
“那下次不用教我了，”林夏首接拒绝了她。
何云良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又乐于付出的女孩竟敢拒绝自己。
"也是，修行要紧。"她很快调整表情，目光却冷了下来。
队伍向前移动，何云良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张宛梦身上。
"小张，"何云良走到她旁边，语气亲昵，"刚才书法课你进步很快。"
张宛梦惊喜地抬头，水晶手串撞在餐盘边上叮咚作响："真的吗？我总觉得自己的捺笔写不好......"
"当然是真的。"何云良微笑着推过自己的空碗，"不过我现在手不太方便，弄脏了，你能帮我打碗汤吗？要腐竹多一点的。"
"没问题！"张宛梦立刻应下，“你先去找地方坐下，我打完就拿过来！”
此时林夏西人己经找了地方坐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那边，张宛梦很快就打好了饭，还装了腐竹满满的一碗汤回来。"何姐，给！"
“好，谢谢，”何云良接过餐盘和汤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等吃完，她擦了擦嘴，突然皱眉："小张，我刚刚是不是提醒你了，要少打腐竹？"
张宛梦的笑容凝固了："啊？您明明说......"
"我肯定说过了，"何云良摇头叹气，"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算了，你下次要注意点。"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张宛梦的自信。"我、我真的记得您说要腐竹......"张宛梦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没事，我原谅你了，"何云良拍拍她的肩，起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这孩子，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可不行啊。"
斋堂嘈杂的人声中，张宛梦独自坐在原地，一遍遍回忆着刚才的对话。明明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何姐坚持说反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她的手指摸到腕间的水晶串——这是她花大价钱买的"增强记忆力"的紫水晶，此刻却冰凉得像块普通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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