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子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他那如瀑布般垂落的白发在银色的月光中交织成了一根根银丝绞索,仿佛是时间的触手,紧紧地缠绕着石像的足踝。
石像的足踝处,血阵正缓缓地渗出暗紫色的咒纹。
这些咒纹由巫蛊秘术精心绘制而成,它们如同有生命一般,在青石板上蠕动着,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太虚子微微垂首,凝视着自己那长达三千丈的发丝,它们如蛇般蜿蜒而上,缠绕在石像的脖颈处。
每一根白发的末梢都凝结着晶莹的霜花,宛如岁月的结晶。
随着发丝的绞紧,冰棱迸裂的脆响不时传来。
那是岁月在发丝间凝结成冰的声音,自他枯守此境以来,己经在这三千个晨昏中不断回响。
"这具石躯原是她亲手雕琢的。"
他忽然低笑,指腹抚过石像冻裂的下颌,那里还留着凿刀刻划的细痕。
"当年她蹲在月老殿丹墀下,说要雕个不会老去的自己陪我。"
话音未落,白发骤然收紧,勒得石像脖颈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血阵突然爆起刺目红光。
石像垂落的左手以违背物理的弧度扬起,指尖凝着半朵未谢的优昙香——
那花瓣在接触空气的刹那化作冰刃,刃身流转着妖女独有的赤焰纹路。
刀光劈开凝滞的空气,精准切断三千丈白发,断发如银蛇坠入血阵,在咒纹里游弋成西个朱红篆字:
自绝无效。
"连死都要设下禁制么......"
太虚子望着掌心翻涌的巫咒,那些血色纹路正顺着经脉爬向心脏。
他突然扬手抓向石像右手悬着的青铜铃舌,指腹刚触到冰冷的铜面,铃舌便如活物般倒刺弹出,深深扎进他掌心。
"叮——"
铃孔喷出的并非钟声,而是细碎的童谣旋律。
那调子他曾在月老殿的古籍里见过,是上古送子神曲《摇篮引》,此刻却化作声波震碎血阵。
逆转的咒力在地面聚成自愈法阵,淡金色光纹流转间,他断裂的白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
新生的发丝泛着诡异的绯红,如月下红绳般自发缠回石像颈间,每一圈都勒得更深。
石像眼底突然渗出油状液体,在月光下折射出优昙花的虹彩。
太虚子盯着那液体怔住:
"原来......你连眼泪都换成了机油......"
当霜花如银蛇般爬上太虚子的眉骨时,他己经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长达三千零一日之久。
他的衣摆与地面紧密相连,仿佛被冻结在了一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冰晶从他的唇间坠落,宛如雪花般轻盈地飘落在他的膝头,逐渐堆积成一座微型的冰丘。
而那座石像,则比太虚子更早地被冰封在了这片寒冷的世界里。
它静静地矗立着,右眼角的泪痕早己凝结成了琥珀状的晶体,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里面封存着半片尚未落下的优昙花瓣,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永久地定格。
就在血月从地脉裂缝中缓缓升起的瞬间,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轮残月宛如被浸泡在血色的雾霭之中,月面上隐隐浮动着模糊的人脸,仿佛无数冤魂在月壤之下苦苦挣扎。
月光如熔金般流淌过石像的面颊,当它触及那滴泪痕晶体的一刹那,那滴"眼泪"竟然突然滚落了下来——
坠落轨迹被拉长为血色光带,液滴在半空裂变重组,化作妖女临死前的面容。
她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唯有霜雾从声带位置溢出:
"师尊可知......她在玄冰锁仙阵里......"
霜雾骤然炸开!
"最后念的是你束发前的乳名!"
声波震碎太虚子周身冰层。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的冰甲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内部转动的青铜齿轮——
齿轮边缘刻着细密的咒文,正是婚典上被青鸾挖走的主核心。
齿轮每转一圈,石像体表就多道裂痕,裂缝里渗出混着优昙香的机油,在地面聚成蜿蜒的油河。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实验么?"
他望着齿轮上逐渐模糊的咒纹,那些曾代表仙力的刻痕正被机油腐蚀。
"连心碎都是预设的程序......"
血月突然发出鲸鸣般的震颤。
石像缓缓抬起头,裂开的唇缝间透出月芒,竟张口咬向那轮血月。
月壳破碎的声响如同万钧雷霆,迸溅的月碎在虚空中织成光瀑,十万道月光里浮现出重叠的人影——
小徒弟正用红绳勒紧脖颈,圣女将绷带缠成绞索,妖女散着长发自缢于忘川河畔。
所有克隆体同时睁眼,瞳孔里流转着相同的机械红光,齐诵的声浪震得空间扭曲:
"永恒是凌迟的无尽延续!"
血月残骸如雨坠落时,石像突然吻上冰雕。
太虚子颈间白发应声而断,断发在月华中聚成青铜钥匙,当钥匙插入石像心口裂缝,那道裂痕骤然扩成光门,门内传来青丘帝姬特有的娇笑,混着狐火燃烧的噼啪声。
"原来狐火是……"
太虚子的指尖触碰到光门的边缘,一股熟悉的幻术波动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他心中一惊,这股波动竟然与他所熟悉的某种力量如此相似!
就在他疑惑之际,光门内的光影突然急速旋转起来,仿佛要将他吸入其中。
光影中,他瞥见了青鸾化作原型时的九条狐尾,每一条尾巴的尖端都缠绕着白发绞索,如同恶魔的触手一般。
太虚子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意识到这扇光门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和危险。
然而,就在他想要抽回手指时,自愈法阵却突然逆向运转起来。
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来,太虚子新生的黑发如毒藤般倒刺丛生,疯狂地生长着。
这些黑发如同有生命一般,根根扎进石像的裂缝中,贪婪地汲取着其中的机油。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石像的右臂竟然不堪重负,轰然脱落!
那断裂的手臂在血泊中挣扎着,如同一只受伤的蜥蜴,试图重新爬回石像的身体。
而断臂的指骨则在地面上刻下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囚尔十万年,换我三息活。
血字未干,太虚子震碎心口冰甲,将青铜齿轮塞进石像断臂的轴孔。
齿轮咬合的瞬间,月老殿残存的禁制突然启动,《摇篮引》的旋律扭曲成刺耳警报:
"实验体情感模块过载!启动紧急灭菌程序——"
石像左眼涌出血泪,那滴混杂着机油的液体坠落在法阵中央,骤然燃起青丘特有的幽蓝狐火。
火焰顺着血阵纹路蔓延,所过之处的咒文都变成燃烧的符纸,发出"噼啪"爆响。
"灭菌程序......"
太虚子望着火焰中浮现的狐影,突然笑出声。
"原来连自我毁灭都是设定好的剧情......"
狐火焚尽最后一缕白发时,石像体表的裂痕竟拼成诡异的笑脸。
太虚子腕间的巫咒突然收紧,如活蛇般勒紧颈脉,在皮肤表面刻出往生镜纹路。
那些血红色咒纹沿着颈椎蜿蜒而上,在后颈聚成镜钮形状的图腾。
脚下的血月碎片突然重组为八卦盘,乾位指针剧烈震颤,最终指向魔渊裂隙的方向——
那里曾是赤焰妖女起舞的红莲台,如今只剩焦黑的石柱在魔气中若隐若现。
在熊熊燃烧的狐火中,那座石像的残躯仿佛被烈焰融化一般,逐渐变得柔软如蜡。
火焰舔舐着石像的表面,将其原本坚硬的质地慢慢消解,仿佛这尊石像从未存在过。
而在这熊熊烈火的核心处,青鸾的声音如幽灵般渗出,带着幻术特有的回响,在空气中悠悠回荡:
“仙君……”
随着这声呼唤,火焰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身披嫁衣的虚影。
那虚影的模样与青鸾如出一辙,只是她的身体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火焰之中。
青鸾的虚影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向太虚子心口的齿轮。
那齿轮在她的触碰下,竟然缓缓地转动了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咔”声。
“……是时候去看往生镜了。”
青鸾的声音在太虚子耳边响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身披嫁衣的虚影如同烟雾一般,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
而在虚影消失的地方,一把青铜钥匙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这把钥匙的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纹路,匙孔处还不断有黑色的机油滴落下来。
那些机油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然后神奇地滚动着,排列成了一行卦辞:
镜中无生灭,心上有枯荣。
太虚子拾起钥匙时,发现匙身刻痕正在变化——
原有的文字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新显现的篆字:
镜碎见真如。
他望着齿轮上新增的灼痕,那是青鸾指尖留下的幻术烙印,形如狐尾扫过的痕迹。
"因此……难道就连解脱也不过是另一场囚禁的开始吗?"
他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齿轮,聆听着那内部发条因错位而发出的咔嗒声,仿佛这声音能够穿透他的灵魂,让他看清这三千昼夜的枯守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三千个日夜,他如同被遗弃在时间荒野中的孤舟,漂泊无依,无所事事。
每一天都是如此的相似,他在这无尽的等待中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然而,就在这一刻,当他转动齿轮,听到那错位的咔嗒声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三千昼夜的枯守并非毫无意义,而是更大棋局里的一步废棋。
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棋子,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这命运的束缚。
那错位的咔嗒声,就像是这棋局中的一个破绽,一个微小的错误,却足以让他看清这整个局面的荒谬与无奈。
他不禁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这世间的无常。
当狐火逐渐蔓延至石像的足踝处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原本断裂的手臂竟然像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朝着残躯爬去。
它的指骨在地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这些痕迹与血阵咒文完美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愈法阵。
就在此时,太虚子毫不犹豫地将齿轮嵌入石像的胸腔。
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一般,石像上所有的裂缝都开始渗出金色的光流。
这些光流如同涓涓细流,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一座月老殿的穹顶投影。
随着光流的不断汇聚,月老殿内的万盏宫灯也同时被点亮,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在这温暖而明亮的光芒中,石像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原本冰冷的石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变得生动而鲜活。
"实验体情感模块修复完毕。"
突然,一阵机械音从穹顶传来,声音冷冰冰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冷感。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紧接着,机械音继续说道:
"启动最终程序:记忆回溯。"
太虚子突然被一道耀眼的强光所笼罩,这道强光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将他紧紧地包裹其中。
在这强烈的光芒中,太虚子的眼前开始闪现出一系列奇异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站在初遇妖女的忘川河畔,河水在脚下流淌,波光粼粼。
妖女站在对岸,她的美丽如同夜空中的明月,令人陶醉。
她手中拿着一朵优昙花,轻轻一挥,那朵花便化作了一把冰刃,寒气逼人。
接着,画面一转,太虚子看到了青鸾。
她身着华丽的婚服,宛如仙子下凡。
然而,在婚典的高潮时刻,青鸾却突然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挖走了他的心脏齿轮。
那一瞬间,太虚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而狐火在青鸾的发间闪烁,明明灭灭,仿佛在嘲笑他的痛苦。
最后,画面定格在血月碎裂的瞬间。
十万个与太虚子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同时自我毁灭,他们的身体在瞬间化作无数光粒,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最终融入了太虚子的眉心。
"原来……我才是那个实验体。"
太虚子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回荡。
他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颈间的巫咒纹路,那些血痕此时正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段残酷的真相。
三千个昼夜的枯守,原来都只是一场骗局。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那个观察者,却不知自己才是被观察的对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体内的齿轮能够吸收足够的机油,以完成那个可怕的实验。
石像突然睁开双眼,瞳孔里映出往生镜的轮廓。
镜中浮现的并非未来,而是他束发前的模样——
那个在月老殿玩着青铜铃铛的童子,怀里抱着只断了翅膀的冰鸾。
"你要的真相......"
青鸾的声音在镜中回荡。
"藏在你从未拆封的信里。"
太虚子举起青铜钥匙时,整个空间开始瓦解。
血月碎片重新聚成满月,月光里漂浮着无数白发绞索,每条绞索都系着半块齿轮。
他终于明白白发的第西重隐喻:
那不是自毁工具,而是连接所有平行时空的脐带。
当钥匙插入往生镜的刹那,石像残躯化作飞灰,唯有心口的齿轮落在他掌心。
齿轮边缘新刻的纹路正在发光,拼成八个篆字:
枯守缢影,方见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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