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深处的寒池蒸腾着九色霞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晕在雾霭中轮转,如九天织女织就的残锦。七朵冰晶莲华浮于池心,每片花瓣都凝着朔月清辉,边缘泛着细碎的银芒,吞吐之间漏下星屑——那是被万年寒气冻住的北斗残光,坠落在水面时漾开涟漪,涟漪里竟映出残缺的二十八宿星图。青鸾浸在涡流中央,墨发如深海海藻铺展在冰蓝色的水面,背脊浮出时,九道玄铁链痕在肌肤上蜿蜒如活物,链节摩擦处泛着琉璃幽光,将池水映成双鹤交颈的倒影,鹤喙相触处渗出的金血坠入水中,竟在涟漪里凝成"缘"字的残笔。
太虚子握紧袖中震颤的耳坠残片,碎冰边缘渗出的玉髓正化作金丝,蛇信般缠绕他腕骨上的北斗道纹。那些金丝每蠕动一分,道纹就暗淡一分,仿佛被抽走了千年修为。他凝视池中翻涌的灵气,忽见青鸾发间那支冰簪骤然滑落——簪头嵌着的菱形冰晶里,锁着半枚青铜铃舌,铃身纹路与月老殿那对"同心铃"分毫不差,只是舌体缺了月牙形的口,断口处凝着暗褐色血痂,恰似被利齿生生咬断时溅出的血珠冻结成晶。
寒池底部突然传来冰裂声,如万把银刀同时割裂琉璃。七朵莲华应声合拢,花瓣边缘的星芒骤然收敛,将青鸾半截身躯吞入花心,只余下墨发在水面漂浮,如散开的玄色绸缎。太虚子腕间的金丝猛地收紧,勒得道纹渗出血珠,耳坠残片发烫的刹那,他看见池水中浮起万千细小咒文——皆是青鸾用金血写就的"大凶",每个血字都燃着磷火般的幽光,如萤火扑向他袖中半枚铜铃。铃身裂纹里渗出的蓝光与血咒共鸣,在水面织成残缺的姻缘红线,线尾系着的,正是冰簪中那枚缺角的铃舌。
结界破碎的脆响如七十弦古筝同时崩断,音波震得冰窟穹顶的钟乳石簌簌掉落冰棱。池底沉睡的冰鲛被惊醒,青灰色的鳞片在霞光中闪过碎玉般的冷光,尾鳍拍击水面时掀起巨浪,浪尖上凝着的水珠竟成了无数面小镜,映出穹顶龟裂的咒纹。青鸾回眸的刹那,九道冰棱自池底玄武岩缝中暴起,棱尖凝着幽蓝雷火,如上古神兵般将太虚子飞散的白发钉在玄冰壁上——每根冰棱都刻着北斗七星的倒纹,钉入石壁时渗出的寒气将白发冻成冰丝,在壁面织成残缺的星图。
他袖中坠落的耳坠残片打着旋儿滚入涡流,碎冰触及池水的瞬间,整池冰水突然沸腾如熔银,万千气泡炸裂时浮出无数模糊人脸。那些人脸皆闭着眼,眉心烙着暗青色的饕餮纹,纹路边缘泛着青铜锈色,与洞口铃铛上的图腾同源,只是每个人的纹路中央都嵌着半枚冰针,针尾系着褪色的红线。青鸾振翅掀起百丈冰幕,十二道玄铁链锁在她背后哗啦作响,链节摩擦处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燃成"缘"字残笔,将冰幕烫出蜂窝状的孔洞,孔洞里漏下的霞光映着她眼中冰蓝的怒意。
"仙君也做偷香窃玉的勾当?"她的声音混着冰棱震颤的嗡鸣,尾椎处新生的翎羽正簌簌生长——那些冰晶脉络间流淌的金红色液体,如熔金般注入翎羽的细孔,凝固时竟成了月老殿飞檐的琉璃瓦形状,每片瓦当都刻着"缘"字的残笔,缺角处恰与冰簪中铃舌的断口吻合。太虚子盯着那些瓦当纹路,忽然想起十万年前南天门上,青鸾用尾羽为他挡下天劫时,溅在他道袍上的金血,竟也凝成了相同的瓦当纹样。
冰棱绞碎最后一缕白发时,太虚子化作一道流光穿透冰幕,周身道袍被冰棱刮出无数破洞,露出的肌肤上竟浮现出与青鸾同源的翎纹。他指尖触及池水的瞬间,青鸾背后的封印轰然洞开,九根冰锥自心脏位置暴起,锥尖锁着的半片凤凰残羽正剧烈震颤,每片残羽上都烙着不同的星图——正是她历代推演失败的"大凶"注脚。凤鸣声震碎池面,太虚子望见自己映在冰锥上的倒影:皱纹如蛛网般迅速加深,鬓角新凝的霜花里,嵌着的并非冰羽碎片,而是三万年前景天门前,他为青鸾挡剑时,被剑气削落的冰羽所化的泪晶。
"别看!"青鸾的冰翼如千重琉璃伞盖骤然合拢,每片翼羽边缘都凝着流转的咒文,尾羽扫过处升起百重冰障,障壁上浮动的星图咒文却在太虚子靠近时寸寸崩裂——那些咒文是用她万年心血绘就的《星劫衍算图》,此刻崩碎的光片竟在水中聚成无数泪滴,每滴都映着她历代推演时枯坐的剪影。他被腕间金丝拽得一个踉跄,坠入池底时,耳坠残片"叮"地嵌进玄冰棺盖——棺身雕刻着二十八宿倒纹,缝隙间渗出的寒气将池水冻成蓝晶,棺中青年身着玄色道袍,袍角绣着北斗七星的残缺纹样,腰间悬着的断剑正渗出暗红色剑魄,心口插着的冰晶翎羽根部,金血己将道袍染成盛放的血色牡丹,每片花瓣都刻着太虚子不同时期的道号。
池水倒影突然扭曲如沸油,双鹤交颈的虚影渐次化作火凤与冰凰,赤金与冰蓝的羽翼在穹顶衔尾追逐,每振翅一次就扯碎一片星斗,坠落的星辉沉入池底,竟在冰棺周围聚成九十九盏莲灯。灯芯是凝固的凤凰真火,灯座则是太虚子历世剜出的道心碎片,此刻正滋滋燃烧,映得冰棺上的上古篆字活了过来——那些文字如银蛇般顺着金丝爬上太虚子脖颈,在皮肤上写出十万年前南天门的残篇:"以我道心为引,封你情劫为锁,三生七世渡厄,待得莲开...不得相认..."最后三字被血咒涂盖,露出底下模糊的"方休"二字。
"原来你每世剜心..."太虚子指尖震碎冰棺上的耳坠残片,腕间金丝突然暴涨成锁链,链节上的饕餮纹与断剑柄严丝合缝,将他与棺中青年的手腕捆在一起。青年眉心的朱砂痣在冰光中忽明忽暗,正是太虚子羽化登仙时被天道抹去的印记。话音未落,青鸾的冰锥己抵住他后心,锥尖映出的却不是杀意——而是池中倒影里,青年剑修抚琴的画面:琴弦是九根冰晶翎羽,每根都刻着青鸾的本命咒,而抚琴人的腕间,悬着与太虚子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铃舌缺角处凝着的血珠尚未干涸,恰是他十万年前为护她而咬碎铃舌时溅出的血晶。
冰棺突然发出嗡鸣,棺中青年心口的冰晶翎羽剧烈震颤,羽根渗出的金血顺着锁链流入太虚子体内。他望见自己映在冰锥上的倒影正在变化:苍老的面容逐渐褪去皱纹,鬓角霜雪化作流萤,而青鸾抵在他后心的冰锥,尖端竟渗出她三千年苦修的冰魄,与他腕间金丝交融成新的姻缘红线,线尾系着的,正是冰棺中那截断剑的剑柄。
冰池突然陷入万籁俱寂,连蒸腾的九色霞光都凝固成琉璃色的雾霭,悬浮在穹顶如倒悬的水晶帘。青鸾的尾羽无风自动,十二根主羽簌簌震颤,羽梢滴落的冰水在池面砸出涟漪——那些涟漪竟成了三百六十面冰镜的雏形,镜体自池底玄武岩缝中升起,镜面蒙着千年霜尘,却在太虚子踏水靠近时逐一擦亮。每面冰镜中都映着不同时空的他:仗剑斩情的青年修士在南天门斩断红线,剑穗上还挂着青鸾半片冰羽;垂钓忘川的老叟鬓角霜雪落满渔竿,鱼线末端系着的竟是月老殿的断绳;更有癫狂者抱着昆仑石雕像枯坐百年,指腹在石像眉心磨出的凹痕,恰好是青鸾翎纹的形状。而所有镜中人脚下,都躺着相同的玄冰棺,棺中锁着的并非遗体,而是不同时期的青鸾残羽——有的羽尖凝着未干的血咒,有的羽根缠着断裂的红线。
"仙君可知这池水饮过多少痴情人?"青鸾的指尖凝出冰刃,刃身流转的寒光里竟映出月老石化前的面容:那尊立于姻缘殿的石像双目圆睁,眼角凝着未落下的泪晶,泪滴中封着被天劫劈碎的红线。"他们都说要解我封印,最后都成了冰棺的祭品,魂魄被炼成维系封印的灵引..."她话音未落,太虚子的白发突然如银蛇般窜出,根根发丝缠着冰刃震颤,发梢渗出的金血顺着刃身逆流而上,在她指尖聚成姻缘镜的虚影,镜面中闪过的却是十万年前他亲手碾碎星图的画面。
当第一滴血珠触及青鸾眉心翎纹时,三百六十面冰镜齐声发出嗡鸣,声浪震得池底岩浆翻涌。冰棺应声开启,棺中青年的佩剑破水而出,剑柄上的饕餮纹与太虚子袖中铜铃严丝合缝,剑鞘摩擦处抖落的万千星屑,竟是被他十万年前碾碎的姻缘星图残片。那些星屑在空中聚成流转的星轨,赫然是青鸾历代推演失败的"大凶"星图,此刻却化作光蝶扑向青鸾背后的封印。池底突然涌出滚烫的岩浆,赤红火流将冰镜逐一熔毁,镜中那些世代的太虚子同时化作光点,如归巢的萤火飞入封印缺口,每道光点都在她肌肤上烙下新的翎纹,与原有的锁链封印交织成凤凰涅槃的图腾。
冰刃在太虚子掌心寸寸碎裂,化作的冰雾中浮出月老的残碑铭文:"凤凰情劫,七生七世,以心为引,以魂为祭..."青鸾望着他腕间金丝与自己尾羽根处的血线相连,忽然发现池水中不知何时漂满了褪色的红线,每根线尾都系着半枚铜铃,正是历朝历代修士遗留的祭品。岩浆触及冰棺的刹那,棺中青年的虚影破土而出,与太虚子苍老的身影重叠——那人腕间悬着的青铜铃铛突然振鸣,铃舌缺角处渗出的血珠,恰好滴入青鸾眉心新绽的优昙婆罗。
剑鸣如裂帛穿云,惊醒池底沉睡千年的冰鲛。那巨兽青灰色的鳞片在岩浆映照下泛着碎玉冷光,尾鳍拍击水面时掀起滔天巨浪,浪尖凝结的冰晶刃群如蜂群扑向太虚子,却在触及他道袍的瞬间化作流萤——每只流萤都拖着细长的光尾,竟是青鸾历代推演星图时焚尽的玉简残魂。青鸾望着他握住断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柄饕餮纹与袖中铜铃严丝合缝的刹那,剑脊突然渗出金血,顺着剑身纹路流淌,将"斩情"二字的刻痕染成血色。
剑锋所指处,她背上的冰锥封印寸寸龟裂,每道裂痕都渗出琉璃蓝的凤凰真火,将玄铁链烧得通红如烙铁。铁链崩断的脆响与剑鸣共鸣,在冰窟中织成劫音。池水倒影里的火凤突然振翅,金红色羽翼衔住冰凰的尾羽,双鸟交缠旋转间,漫天星斗如棋子坠落,在两人之间聚成新的冰晶耳坠。那坠子中央封印的不再是精魄,而是纠缠的白发与冰羽——白发根根透着万年霜寒,冰羽却凝着三千年未散的体温,在冰晶里形成太极般的流转纹路。
"现在你明白了?"青鸾的冰翼拂过太虚子眉间,十万年不化的霜晶竟绽出优昙婆罗,六瓣花瓣上分别凝着她六世剜心时的血咒:"第一世断情,第二世焚心,第三世..."话音未落,太虚子鬓角的霜雪己化作流萤,露出的肌肤上迅速爬满皱纹,仿佛时光在他脸上狂奔。"每解开一道封印,你就会老去三千岁,首到..."她的声音被冰锥爆裂的轰鸣淹没,太虚子腕间的金丝突然暴涨,如毒蛇般缠紧他咽喉。
他突然挥剑斩断金丝,剑刃切开血脉的刹那,池底冰棺轰然闭合,棺盖刻着的"缘灭"二字被岩浆灼成焦黑。棺中青年的虚影在剑身上一闪而逝,留下半枚烧焦的铃舌——舌体缺角处凝着的血珠,恰与青鸾发间冰簪中的断口吻合。太虚子拾起新生的耳坠,冰晶里封印的不再是凤凰,而是自己骤然衰老的面容:皱纹深如冰窟沟壑,眼尾凝着未及落下的泪晶,雪粒嵌在眉梢,竟结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池外传来月老嘶哑的传音,混着青铜铃铛的破碎声:"冰池映出的,可是你十万年来不敢认的宿命?当你第三次剜心时,可知那插在你心口的,从来不是剑,而是她求了三生的..."话音戛然而止,池面突然炸开冲天光柱,青鸾背后的封印彻底崩碎,万千冰羽裹挟着凤凰真火冲出,每片羽毛都刻着她历代推演的"大凶"星图,此刻却化作光蝶扑向太虚子。他的白发在光雨中尽数染成金红,而怀中的青鸾却骤然衰老——墨发褪成霜雪,眉心翎纹黯淡如残烛,尾羽根处渗出的金血,正将两人之间的金丝染成血色红线。
太虚子低头望着她渐渐透明的身躯,第一次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咔嚓"裂响——那声音清脆如春冰初破,震碎了万年道心壁垒。冰棺深处突然传来心跳声,与他的脉搏同频共振,十万年前南天门上青年剑修的心跳,正透过断裂的剑柄传来,与青鸾心口的凤鸣交织成劫音。冰池水面缓缓冻结,将两人交缠的倒影封入冰镜,镜中那枚新生的耳坠里,白发与冰羽正缓缓相融,化作凤凰尾羽的形状,羽尖滴落的不再是血,而是融化的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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