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哥,你等等我。”
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跌跌撞撞地跟在一个如风般跑的飞快的男童身后。
突然,那女童被什么绊倒在地,委屈地趴在地上哭。
夏季炎热,蝉鸣阵阵,跑在前头的男童听见细小的哭嚎,终究还是停下了飞奔的脚步。
“都跟你说了不要跟着我,你非要跟,看,又摔了吧。”
那男童转身扶起女童,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她,然后又无比自然地帮她拍打着沾染在衣衫上的尘土。
女童委屈地擦了擦额发间流淌下来的汗水,然后道:“是额娘叫我跟着西哥的,额娘说你是阿哥,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说话的女孩是乌苏云卿,她出身内务府包衣,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从那时起她便跟着母亲一起在圆明园过活。
云卿的母亲魏氏是照顾西阿哥的乳母,从前也是这园子里的宫女。她与西阿哥的生母李金桂是同一批参加小选的宫女,二人算是有些交情。
只是后来李金桂得贵人蒙幸,而她则出宫嫁人。
再后来家里生计艰难,魏氏便应选了西阿哥的乳母。
这男童便是西阿哥,他今日之所以会如此匆忙,皆是因为得知皇上要带着宫妃来园子里避暑。一时激动之下,便慌张地从自己住的地方跑了出来。
“云妹妹,你先回去吧,告诉嬷嬷一声,我想去园子门口等着皇阿玛,身为人子,总要给阿玛请安才是。”
云卿摇摇头不肯:“西哥,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午的日头毒着呢,我来给你打伞吧。”
见说服不了云卿,西阿哥便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那把用来遮阳的伞,伞柄却一首握在西阿哥手中。云卿的个子实在太小了,西阿哥弘历也不忍心叫从小跟着一起长大的小姑娘为他踮着脚撑伞。
一路上,西阿哥叮嘱着云卿:“云妹妹,宫里来了许多贵人,宫女,太监,往后园子里便要热闹起来了,只是人多眼杂,往后当着众人的面,你不可再唤我西哥。知道吗?”
“西阿哥,额娘教过我规矩了,云卿不会忘记的。”
云卿笑起来,唇边漾起浅浅的梨窝,乖巧可爱的模样惹的弘历忍不住拿手指去触碰它。
等亲手触到了那梨窝,弘历也笑开了:“等他们走了,我们仍旧过我们的日子。”
“唉?西哥不想回宫吗?”
“你真笨,皇阿玛又不喜欢我,回宫哪有那么容易啊。”
弘历的语气低落一瞬,复又牵着云卿的手快步往前走。
不等两人走到门口,便被御前侍卫拦了下来。
“西阿哥,皇上怕是没空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圆明园总管太监笑呵呵地对着二人道:“今年新入宫了好几位小主,有那得宠的,也都跟到园子里来了,这人多眼杂的,西阿哥不便久待,还是先回去吧。”
听见有新的妃嫔得宠,弘历眼前一亮:“多谢公公提醒。敢问公公,跟着皇阿玛来的都有哪些娘娘啊?”
那总管太监自得道:“皇后华妃等宫中老人自不必说,同从前还是一样的,这新入宫的小主倒是只来了两位,一位是沈贵人,一位是莞贵人,听说都很得圣宠呢。”
听见有新得宠的妃嫔,弘历觉得自己能“攀附”的人又多了几个,便也细细打听起来。
“不知道两位贵人娘娘谁更得宠呢?”
“大抵是平分秋色吧,奴才离的远,这个可不甚清楚。”
那总管太监见弘历问的仔细,心里有了计较。这西阿哥自小长在圆明园,算是在自己看顾下长大的,他若能真使了法子得到皇上看重,自己也能跟着受益不是。
想了一遭便又言:“听说沈小主得皇上看重,帮着华妃协理六宫,莞小主是近日新宠,常伴皇上圣驾。”
“多谢公公告知,知道皇阿玛一切安好,弘历便放心了。”
正当此时,宫中圣驾己然驾临,那总管太监匆匆朝着弘历道了别,便躬着身子朝圣驾去了。
“西哥,咱们回去吗?”
“不回去。”
“可是……”看着远处频频望向他们的御前侍卫,云卿欲言又止。
弘历人虽小,心思却聪慧,他怕人再来驱赶他们,便拉着云卿躲远了些。
二人趴在一处山石之后,看着流水一样的奴仆簇拥着几辆车驾进入了园子。
“西哥,咱们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呀?”
“我想看一看谁是莞贵人,听说这段时间她最得宠,要是能够讨她欢心,想要见皇阿玛就不难了。”
很可惜的是两个人等了许久,都不曾见莞贵人露面。
又过了几日,等宫中的人都在园子里安顿好了,弘历便开始日日去勤政殿请安。
云卿跟着去过几回,每日里都只得顶着太阳跪在殿外,西阿哥弘历腿都跪肿了,皇上也没说要见他。
又是一日无功而返。见西阿哥走路都不平稳,乳母魏氏便皱了眉头:“你们又到哪里玩耍去了,这园子里如今都是贵人,仔细冲撞了。”
“西哥去给皇上请安了,可是皇上太坏了,他都不肯见西哥。”云卿嘟着嘴朝魏氏告状。
“快,让我看看。”
见西阿哥腿上红肿,魏氏边心疼地给西阿哥膝盖抹药,边唠叨着:“阿哥这样日日受苦也不是法子,依奴婢看便算了吧。”
魏氏最是清楚当年内情,她知道皇上厌恶西阿哥生母李金桂,更憎恶自己被八爷等人算计,所以才会这样不待见弘历。
其实,当年李金桂的身体是最康健的。她之所以会死,也不是因为难产,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忍自己的孩子受自己牵连,这才自己了结性命。
魏氏那个时候刚刚怀上孩子,李金桂的胎却比自己还要多上几个月,她本没资格做乳母,是李金桂求了上头,这才许她入了园子。
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魏氏微微叹息:“你额娘要是还在,知道你顶着烈日从早到晚跪上一天,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小小的弘历将头扭过去,任由眼泪了睫毛:“乳母别再说了,皇阿玛本就不待见我,我若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真的要被人遗忘了。他们背地里都叫我圆明园阿哥,我不是不知晓,我……我也只是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想要成为真正的皇阿哥,想要皇阿玛重视三哥一样重视我,我也想要乳母和云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是……”魏氏并不看好西阿哥的努力,皇上那人心肠冷硬,先帝都说他喜怒不定,是个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若不是如此,任凭哪个子嗣稀少的人也不会将好好的儿子放在园子里自生自灭。
“我就要见皇阿玛,他一日不见我,我就跪上一日,总有一天,他会肯见我的。”西阿哥弘历眼睛里燃着火苗,俨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云卿蹲坐在一旁,叹口气:“可西哥要是再这样跪下去,腿就要废了。”
弘历抿抿唇,想着勤政殿外的烈阳,心里也微微动摇起来:“可是不这样,我要如何才能见到皇阿玛呢?”
魏氏道:“不如阿哥只跪半天吧,否则哪里受得了呢。”
弘历点点头同意了。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奢望,那就是通过得宠的妃嫔面见皇阿玛。可是弘历自己也知道,不会有人那么傻,肯冒着得罪皇阿玛的风险帮他。可不试一试,他又不安心。
弘历想着跪上半日也好,这几天他也看明白了,皇阿玛是个心肠硬的,他就是跪死在勤政殿外,他也不会改变心意。
“云儿,明天我们便用余下半日给皇额娘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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