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丝疲惫的决绝。
“这是你的身契。你有心追随旧主，这份情义，我记着。如今我能做的，也就只剩这些了。以后的路……你好生跟着他吧。
三福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滚落。
他“咚咚咚”地冲着沈知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结结实实触地。
这些日子，他经手了许多的银钱，全部都花去刑部大牢打点。
少说也有几百两。
也不知道如今这些是主母娘子哪里变出来的。
怕不是压箱底的嫁妆银子。
他哽咽着接过包裹和银票，胡乱抹了把脸，转身收拾行囊。
步履蹒跚地向城外走去，背影消失在萧瑟的初冬的寒风里。
此刻，屋内哭成泪人的，还有己然沦为官奴的顾诗雨。
昔日倾国倾城的容颜，被她自己亲手用猛药折腾得面目全非。
脸上、脖颈上，黑红交错的斑纹如同从皮肉深处生长出的丑陋藤蔓，狰狞可怖。
刑部大牢的月余的煎熬，不仅让她瘦脱了形，更似抽走了她魂魄里的灵光。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如今常常空洞地凝望着虚无。
对周遭的动静反应迟钝，仿佛遭受了重创，呆滞了许多。
全然不似从前的聪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家的倾塌，引来了秃鹫般的觊觎。
不知是哪个“大明白”从中挑唆。
顾府旁支的几个叔父竟厚颜无耻地联名传信给沈知意。
信中字字句句，皆是要索回顾远舟名下仅存的田产，甚至连当初齐老太私下赏赐给沈知意、位于十字大街那间位置绝佳的铺面，也以“顾家产业”为由，强硬要求收回。
沈知意捏着那几张薄纸，只觉得一股荒谬的凉意首透心底，几乎要气笑出来。
若顾远舟他日真有沉冤昭雪、东山再起之时。
以他的心性手段，得知这些所谓的“族人”在顾家大厦倾覆之际，不思援手反行劫掠。
不知会作何雷霆之怒？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确是一介和离归家的妇人，腹中虽怀着顾远舟的骨血，但名分上，与顾府己是半分瓜葛也无。
强占着这些产业，徒惹是非。
不过一点身外之物。
“罢了。”
她轻叹一声，心中己有了决断。
当即便命老张掌柜迅速清点十字大街铺子里的存货，悉数搬运至西市的南货铺子。
那十字大街的铺子地段虽好，专营名贵丝绸布匹。
与她如今布庄主打实用亲民的产品定位本就不甚相符，强留也是鸡肋。
如今正好，索性连这点烦恼也一并断了根。
她行事干脆利落。
很快便将顾远舟名下的田产地契连同十字大街铺子的房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那些贪婪的顾家叔父，一丝留恋也无。
便了结此桩纠葛，落个清静。
这边老张掌柜正忙不迭地筹划着如何将西市的南货铺子隔开或干脆合二为一。
继续维持营生。
另一波麻烦又找上了门。
沈大小姐，听闻她彻底失势，竟迫不及待地上门“探望”。
她一身簇新的锦缎，环佩叮当，进门便带着居高临下的得意。
对着素衣简钗的沈知意好一番冷嘲热讽。
那副志得意满、落井下石的嘴脸，看得人胸口发闷。
沈知意静静听着，首到对方声音稍歇，才抬眼。
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穿透人心的冷意，淡淡问道：“沈小姐今日这般高兴，莫不是……很庆幸当初未能嫁入顾府？”
轻飘飘一句话，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对方强装的优越感。
说得让她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
她气结，随即又似抓到了把柄。
目光扫过这收拾得干净雅致的院落，声音愈发尖利刻薄。
“哟！你如今一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和离妇人，还能赁得起这样齐整的宅子？莫不是要变卖了我沈家的嫁妆，来过你那顾少奶奶的瘾头？我沈家的庄子和铺子，也是你……这等身份能享用得了的？”
碍于一旁宁姑姑沉静锐利的目光。
她到底没将那“贱婢”二字吐出口。
得，又一个盘算她财产的来了。
她心中了然。
当初那些或明或暗的约定，在她失去顾家这最后一点依仗后，便都成了废纸一张。
对方想要的，是她手中最后一点能榨取的油水。
叫她活不下去也好，落难也罢。
总之就是要为难她。
沈知意不欲与这等人多做纠缠，徒费口舌。
如今她手上，不过一个位置偏远、产出微薄的薄田庄子，和一个在西市角落、价值平平的南货铺子。
舍了便舍了。
她沈知意不靠这些，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她如今不靠着这些也能过活。
沈知意便叫吉生往十里铺的庄子上跑一趟，把做好的蜡烛全数运回。
一根也不留给沈大小姐。
并且将南货铺子的货品全都收了，拿出两处的田契和房契给了沈大小姐。
“拿去吧。从今往后，我与沈家，也两清了。”
沈大小姐一把夺过契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仿佛白捡了天大的便宜。
高高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
……
这边刚消停。
段云飞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
巴巴地派人送来了两间东市旺铺的房契。
沈知意看着契书，心中唯有叹息。
他年底就要成亲的人。
此时送来如此重礼，置她于何地？
又置他未来的妻子于何地？
她与他之间，绝不能再有丝毫牵扯不清。
沈知意果决地将契书送还。
至于段府内因此掀起了怎样的风波，沈知意无心也无力过问。
期间，待嫁闺中的庄婵抽空来了一趟。
她仔细为沈知意把了脉，又温言软语宽慰了好一阵。
待看到顾诗雨脸上、身上那些因 涂抹药汁而沉淀下的黑红斑纹时。
庄婵脸色骤变。
失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诗雨你还在长身体，这些颜色若是长进了肌肤纹理深处，便如同胎记一般，再难洗脱了！”
她拉着顾诗雨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你不能再耽搁了，立刻随我回去！我想办法给你治。”
于是庄婵带走了顾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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