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劫数

漱芳斋的琉璃瓦在雨幕中蒙着层银纱，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乱响。尔泰顶着浸透的油纸伞跨进门槛，就听见屋内传来小燕子懊恼的嘟囔："这破雨下得，桃花纸都糊不牢！"

"需要帮忙吗？"尔泰抖落伞上水珠，话音未落，一团沾着面糊的桃花纸"啪"地贴在他额头上。小燕子踮着脚歪头打量，发间茉莉被潮气浸得发软，"正好！你比梯子还好用！"

他刚要伸手揭纸，外头突然炸响一声惊雷。小燕子扑进他怀里，沾着浆糊的手在藏青蟒袍上印出白痕："吓死我了！早知道让晴儿把她的避雨香囊借我！"

尔泰忍住笑意，从袖中掏出盖着玉玺的婚书："比起香囊，有句话更能让你安心。"

“皇上，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不过赐婚还需老佛爷松口。”

睫毛剧烈颤动："皇阿玛...真的同意了？"

"不仅同意，还说他亲自去说服老佛爷。"尔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

外头又是一声炸雷，她尖叫着缩进他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温热的呼吸，"尔泰...其实我好怕这是场梦..."

"那我便把你掐醒。"尔泰作势要捏她脸颊，却在触及那抹绯红时转为温柔的。

雨声渐歇时，小燕子己经缠着他讨论起婚服样式。她举着半干的桃花纸在他眼前比划："要绣三百六十只蝴蝶！再让班杰明画个西洋式的喜轿！对了对了，你得让尔康和班杰明扮成西大金刚..."

雨丝斜斜划过宫墙的铜钉，漱芳斋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尔泰望着小燕子踮脚糊桃花纸，裙摆扫过窗棂溅起的水花，总觉得看不够。首到宫门外传来第三次梆子响，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再不走，宫门落锁可真要在漱芳斋当‘倒插门’了。”

“最好别走！”小燕子把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塞进他手里，“明早记得带杏仁茶来！”

雨丝如银针般斜斜织就帷幕，尔泰在福府门前收伞时，衣摆己被洇出深色水痕。门檐下的灯笼在雨雾中晕开朦胧光晕，他刚抬起脚跨过大门，身后传来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

一辆朱漆马车缓缓停驻，银纹绣帘被纤细手指轻轻挑起。林惜身着月白织锦襦裙，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白狐裘披风妥帖裹住身形，丝毫不见狼狈。她踩着雕花绣鞋下车，油纸伞面垂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溅起细小水花。

"尔泰。"她的声音清泠如雨后新茶，却掩不住颤抖的尾音，绣着一只走马灯的帕子被捏出褶皱。

檐角铜铃在细雨中轻晃，尔泰的手骤然收紧。林惜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那抹熟悉的月白裙裾扫过青石板，恍惚间竟与记忆里御花园的月光重叠。

"这些年......可还好？"林惜指尖绞着丝帕，声音比檐下的雨丝更柔。尔泰后退半步时，衣摆带起的风卷着雨雾扑在她脸上，凉意沁入眼底。

他垂眸望着她发间银簪："劳姑娘挂怀。"喉结动了动，两年风沙磨出的沙哑混着雨声，"战事吃紧，倒也无暇伤春悲秋。"

林惜突然轻笑出声，睫毛上凝着细小水珠："你还是这般洒脱。"她抬眼时目光灼灼，"上元夜御花园，我们初见时，你纵身跃上朱墙追回走马灯的模样，比灯上画的二郎神还要威风。"

廊下寂静，唯有雨打芭蕉的碎响。尔泰想起那年漫天星火，少女仰着脸的惊喜欢笑。他尔泰后退的半步，听见自己说："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

"不是举手之劳。"林惜打断尔泰的话，这是她少有的失态，"那盏灯里藏着我的生辰八字，原是要请钦天监算姻缘的。"她的指尖抚过廊柱上斑驳的朱漆，"后来我才明白，姻缘哪用得着算？有些人一见面，便是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