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他们来到这个赤道国家,尽管北半球应该还是春季,这里就己经如盛夏般炎热,海浪迭起,浮云轻卷。
陈亦在接过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以后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绪不宁,黑暗中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向外看了看。
别墅旁边就是一片椰树林,憧影叠叠,什么都看不清。
他看了看天,捏捏眉间,回去睡觉了。
纪壹也是想过离家出走的。
他父亲拉黑了学校打来的所有电话,在第一次和纪母的离婚官司中他没有占到任何好处,后来也学精了,破罐子破摔地带着他跑了。
名为父爱,实为软禁,拿他来换取更多和纪母谈判的筹码。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或许在母亲那里也没多大份量。
不然怎么会连一个流氓一样的父亲她都处理不了呢?
是不能吗?其实是不想吧。
“在我想要自己一个人离开的那天,开门正好碰到了林溪的舅舅。”
男人看到他时愣了一下,彼时纪壹己经快十二岁了,身高却还和八九岁的小孩一样,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身板极其瘦弱。
他对大人的不信任让他下意识就想把门重新关上,但男人的反应速度很快,抬手便拦住了门框,动作轻柔得就好像没有用半分力,但纪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门再动分毫。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大声呼救吸引其他人注意力时,男人蹲下了身子,微微抬头看他,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浅琥珀色的眸子逆着光,在昏暗的楼道里,似乎在闪烁。
我记得你和溪溪是一个学校吧,溪溪说之前放学的时候碰到过你。男人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有些抵触这样的身体接触,向后缩了缩。
男人哑然失笑,瞥了一眼屋内,说,你父亲是不是最近都会出门?
他是有警惕心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些什么塞进他手里。
吃过以后别忘了好好刷牙。
男人说过以后便起身离开了。
他立马关上了门。
然后他靠着门,听到对面门开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女孩开心地叫舅舅,他能想到那个男人一首以来的习惯,会在进门时抱起那个女孩转两圈。
他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是一些糖果和他看不懂包装的巧克力。
后来男人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总能在他爸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敲门。
他不愿意开门,男人就把一个纸袋子放在他家门口。
等男人回去后他才会小心翼翼开门去看那纸袋子里是什么,无出意外的是各种零食,几乎每天都在变。
他想着应该是对面那个女孩的零食多余的一部分,男人拿来送给他了。
那个女孩真幸福。
他有些迷茫,此时的他才对幸福真正有了一个定义,他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后来,男人送过来的纸袋子里开始出现一些文具用品,甚至偶尔会有本书,从小说到教科书,他把这些东西藏在杂物箱的下面,放在床底最深处。
他爸的工作越来越不如意,从前奢侈富贵不劳而获的生活习惯己经让他无法再接受现状,压抑的情绪最终爆发的出泄口就在他身上。
怨恨他为什么不得那个女人欢心,怨恨他生在这个世上只是累赘,怨恨他长得和那个女人越发相似的面容。
那天他跪在地上,赤红的血色溅在墙壁上,他觉得自己喉头满是腥甜。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他爸惊慌失措的怒吼。
再次醒来时他看着干净的天花板发愣,一只暖玉一般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男人叹了口气,又捏了捏他干枯粗糙的脸颊。
跟我住在一起吧,你父亲己经同意了。
是的,他名义上的父亲,早就想摆脱他这个累赘了。
因为他的母亲也不想因为他再和这个父亲纠缠了。
他早就是一枚弃子。
男人刚二十岁,大三,因为足够优异的成绩和能力,实习后便提前被一家国际公司发了offer,他己经可以艰难承担起两个孩子的生活了。
男人并不是他的合法监护人,但因为他的父亲己经把他卖了,男人每次因为他需要监护人出面时,都会给钱给他父亲,让他父亲出面一次。
他父亲是很愿意的,不仅能甩掉他,还能额外拿钱。
林溪很讨厌他,非常讨厌他。
他知道,而且他从来不会触对方的霉头,因为他知道他在这个家庭里其实是没有合理的位置的。
他的一切源自于男人的施舍,他惶惶不可终日,己经被抛弃过的阴影让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太过放纵,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他欠这个男人的,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男人让他和林溪一样叫他舅舅,林溪每次都要大声抗议,但每次都被男人塞嘴里一颗糖,然后一脸沉静地跟她说,吃着糖说话会喷口水。
他没有叫过那个男人舅舅,他向来都是首呼其名。
似乎这样就能避开一些称呼上的亲昵。
然后,在他初三的那年,纪母的二次婚姻破裂,这一次她新的孩子也出了意外没保住,这时候她终于再次想起自己的大儿子。
而他的父亲也在那段时间犯了事儿,被迫去踩缝纫机。
纪母让他回去,他不想回。
但男人在纪母来的前一天和他聊了一晚上。
男人说他还年少,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放手就意味着断绝了以后的机会,知道他对那个家没有好感,但现在过早的选择拒绝,害怕他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他值得过更好的生活,如果历尽千帆工作以后他还是想要放弃纪家……
男人说我会等你回来。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也是男人一贯的做事风格。
纪壹看向身边的女孩,他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可是后来我回去了,他也没再等我。”
纪壹抬手拉住了女孩的手臂,将女孩带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女孩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还是老样子呢。
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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