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将药随身藏好,却没有急着吃。
若是失了嗅觉味觉,亦能如常人般生活,那就慢慢去适应好了。
她不能一辈子都被楼里捆绑,不能一直为了取药而冒险奔波。
因而此物只作必要时的后备。
对她来说,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然达成,她脱下衣衫,安然睡了一觉。
第二日晨起洗漱后,还是装模作样翻起佛经来。只是才翻了几页,便觉得实在晦涩难懂,还有些字她甚至不大认识。
太子进了门,低声笑她:“脑袋都快点到纸面上去了……”
程念影将佛经放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觉得还是郡王府上好。
纵使施嬷嬷不陪着她,她还能玩小猫崽呢。
太子走近,在桌案前的蒲团上落座,声音压得更低:“已经好几日了。”
程念影:“嗯。”
这傅翊的妻子果真同傅翊一样,讨厌得令人牙痒痒。
太子抬手抵住额角:“你心中没有半分焦急?”
是得寻些事做。
郡王说不出一月便能返京。一月,好长呢。
程念影抬起脸:“待入夜,你与我一起。”
太子绷紧了脸:“作甚?”
“昨日黎近江邀我为他写经文,我不会。”
“……”“就此事?”
“嗯,就此事。”
“我倒无妨,只怕黎近江心下不愿意。他既邀你,便是只想与你独处。我不信你不知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知晓。”
太子听见这三个字,禁不住又扫了一眼程念影。
她脸上莫说愤了,连一丝羞也没有。
“既然知晓,那你还……”
“我自有办法。”
“好,好,你有办法。”他倒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太子转过脸,神情微微一沉。他愿意陪父皇到此地来,却不愿在此耽搁太久。他倒是得先另想法子去知州府了。
“别总在黎近江那里应允得太快,怎么他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男人若是很快到了手,你便不稀奇了。”太子将脸转回来,提点道。
程念影还没什么反应,太子先把自已说乐了。
这算不算手把手教着给傅翊戴绿帽呢?
彼时黎近江又到了府上。
“爷。”紫竹一如往昔扭着腰迎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让她禁足吗?”黎近江拉长了脸。
下人尴尬出声:“今日大夫来过,说,说是紫竹姑娘有喜了。”
黎近江一下定住不动了。
紫竹铁了心要守住自已手头这一单,这时候不禁用袖子掩了掩面,展露出满是娇羞的姿态。
黎近江动了一步,眉头紧皱,还是先扭头问:“今日小师父都做了什么?”
“还是一样,打坐、念经。”
下人们看了都觉得枯燥。
也不知道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子,是怎么耐得住寂寞的?
“她的世界实在纯粹。”黎近江笑了。
“还有,还有,那和尚总去寻她,似是……辩经吧?”下人们也不大懂。
“那和尚现在……”
“现在就在一处呢。”
黎近江冷笑一声,心中怀疑登时拔到了顶峰。
这和尚!
有异!
黎近江转脸再看紫竹:“你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紫竹委委屈屈地放下袖子。
黎近江发觉了异状:“你脖子怎么了?”
紫竹心头暗骂,那人下手也太狠了些,当即委屈之色更浓:“奴家也不知,许是邪祟作乱呢。”
黎近江拍了拍她的背:“好,我这便去让禅师来为你驱邪。回去等着吧。”
紫竹:“……”
那尼姑真坏事。
黎近江好不容易摆脱了紫竹,来到程念影的屋外,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果然,那和尚也在。
黎近江心头的怀疑顿时坐实了一半。
——这和尚也下/流得很,他亦觊觎小尼姑呢。
黎近江没有进门,他转身走开,沉下脸道:“去把那和尚的度牒收走。”
随从明白了黎近江的意思,连忙应了声。
入夜。
程念影的房门被叩响。
“上师,是我。”
程念影起身走过去将门拉开,便见到换了一身衣裳的黎近江。那衣衫上用金线绣了流云纹,程念影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让黎近江更多了两分把握。
“上师,我……”
“去躺下。”
黎近江愣了下,一时竟分不清到底谁更猴急。
他回神应了声:“好。”
然后面带笑容,走到程念影的睡榻前:“我先脱了衣裳?”
“嗯,脱吧。”
黎近江有些不得劲儿地扭了扭脖子。
没有那种调戏、强迫的。
他朝程念影看了一眼,少女微微弯腰,正在桌案前净手,水从她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滑下……到底还是好看的。
黎近江抬手抽了衣带,脱了衣衫,一件接一件,而后背对着程念影趴下,低声道:“上师,来吧。”
程念影走近,伸手摸到他脖颈处。
她的手是那样柔软,肌肤滑腻,黎近江几乎是立刻心神一荡。
然后,然后他便没了知觉。
“该你了。”程念影退后半步。
太子从床后的帘帐外走出来,神情很是复杂:“打晕了?”
“嗯。”
“你是女人吗?”太子问。
程念影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胸。很是明显呀。
太子:“……”竟有些可爱。
太子走得更近:“你也未说,写经文是要在他身上写啊。”
“有分别?”
“有……他在你跟前脱了衣裳。”
“那又如何?”
“你都不会脸红?”
程念影在傅翊跟前,还是要装一下的。但在太子跟前,实在不稀得装。
她不轻不重地觑了太子一眼,什么也没说。
太子不由嗤道:“你在傅翊跟前也是这般模样?”
程念影反问他:“你是我相公么?”
太子嘴角一抽。知道了。她只在傅翊跟前乖巧。
“快些吧。”程念影将笔塞到他手中。
孤堂堂太子……太子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提起了笔。
太子果然是熟读佛经的,字亦写得极好。程念影匆匆扫了一眼,便到外间打坐运功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子收笔。他直起僵硬的腰,目光闪了闪,而后他慢慢地蹲下身去,翻动起黎近江的衣物。
还真没叫他失望。
他翻到了一块腰牌。
……
没一会儿,太子来到了外间。
程念影趴在桌案上,似是睡着了。她面容娴静,没了白日里的冷淡,少女的娇憨便更凸显出来。
太子驻足,低低道了声:“可惜。”
冷不丁响起程念影的声音:“可惜什么?”
太子惊了一跳:“你没睡着?”
程念影支着脸,又追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太子哼笑一声:“可惜你是傅翊的妻子。”他道:“我走了。”
“你从黎近江那里拿了什么走?那日开城门用的腰牌?”程念影蓦地追问。
太子的表情凝住,缓缓转身。
这小丫头很敏锐。
“你在我这里拿走了腰牌,黎近江便要同我算账了。”程念影看着他,“你这人真是怪,先前便想淹死我,今日也弃我不顾,还假惺惺说可惜作甚?”
太子喉间哽了哽,半晌道:“是真为你觉得可惜。……傅翊心性歹毒,你迟早会因为他而死。”
“不是你此刻歹毒无耻么?”程念影纳闷。
太子无奈笑了:“是,是,……因为御京城中的贵人,到底都是一类人。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有何人是不能牺牲的呢?”
太子说着,拿出了腰牌:“你要来抢吗?”
程念影:“你拿走吧。”
太子惊异地挑了下眉尾,反又生出一丝不忍来:“你且稳住黎近江,我会回来救你。待事了回去后,我不会再为难你。”
太子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已这话过分了些。
于是补充道:“将来纵使傅翊害了你,我也会保你一命。”
程念影没接这话,只道:“你走吧。”
太子目光闪烁,也不犹豫,立即推门出去。
门口睡着黎近江的随从。
太子不得不放轻了脚步,待回到屋中,一切尚算顺利。
太子掌心的腰牌,确认过没在屋内留下什么与身份相关的东西后,便准备离开。
“禅师,禅师。”
“禅师快开开门。”
突然有人敲门。
太子阴着脸。
这么快就发现腰牌丢了?
还是说秦氏女告发了他?
不可能。
除非她疯了。
太子斟酌片刻,还是道了声:“进来。”
同时将腰牌藏入了僧衣的内袋。
“禅师,我们公子爷突地想起来,还未查过你的度牒呢。”下人打起笑脸。
只为查度牒?
太子疑惑,同时伸手去翻包袱:“我拿给你们。”
“给。”他取出度牒。
对面的人一手接过度牒,一手又接过同伴手中照明的烛火,二者一叠,度牒燃了起来。
太子脸色大变:“尔等无礼!”
对面的人哪管他说什么,狞笑一声:“这是个假和尚,他的度牒是假的!将他拿下送入大牢,择日行刑!”
太子几乎气得吐血。
他们不是来找腰牌的。
而是来故意为难他的!可是为何?
“你们怎敢如此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太子怒喝。
其他人却齐齐扑上来将他按倒了,嘴里冷笑:“你这和尚,总没事去找那女上师,一待便是许久,就是假和尚!”
太子气得不轻。
原来如此。
不过是那黎近江吃了无端飞醋!
*
黎近江醒来觉得筋骨酸胀。
他睡着了?竟睡着了?
黎近江立即坐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衫穿上……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他丢了东西。
他面色骤变,疾步走出去。
那小尼姑却还好好地睡在榻上……她合着双眼,星星点点的日光从窗棂落进来,为她妆点得娇媚。
黎近江疑惑地皱起眉。
不是她偷的?否则不跑还留这里作甚?
黎近江还在思忖,程念影却缓缓地睁开了眼:“你醒了?”
“昨夜……”
“你睡了过去,经文已写好,三日不得沐浴方才起效。”
黎近江从她脸上辨不出一丝异样。
他这会儿急着找腰牌的下落,也没了什么旖旎心思,便只应了声“哦”,然后立即大步迈了出去。
门口的随从惊醒过来:“公子爷?”
他一看天光,忍不住满脸笑容:“您在这里宿了一晚?那便是好事……成了?”
黎近江黑着脸:“成个屁!爷睡着了。还让人偷了腰牌!”
随从也知道最近城中戒严,四处行走全凭腰牌的重要性……当即脸色大变:“那尼姑是不是……”
“若是她,她怎么还敢留在这里?而不趁夜逃跑?”黎近江摇头,“总之先看管起来。此事我要去向父亲禀报。”
寻常花花公子,若是因自已玩女人而坏了父亲的大事,肯定只想着瞒过去为好。
但黎近江很清楚,他父亲能干,惹事一开始就交代清楚,父亲还能为他擦屁股。百般遮掩,弄不好就搭上全家的命!
黎近江走了。
“快!分派人手,各院都查探一番……”
“定要找到腰牌下落。”
程念影在里间听见外头的吵嚷声,眼皮都没眨一下。
反正此地困不住她。
她拿出佛经,昏昏欲睡地读起来。
*
晚间。
程念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黎近江走进来,面色晦暗不明。
“跟我回知州府吧。”黎近江道。
嗯?
程念影有些犹豫。
知州府有自已的府兵,要难对付些。
“上师,府上出了点事,这里不大安全。”黎近江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情。
“出何事了?”
黎近江见她仍平静,心头怀疑更去了三分。
他脑中念头一转,斥道:“还装?”
“装什么?”
“假尼姑。”黎近江冷声道。
被识破了?程念影心下惊讶,但面上还是极稳得住,她问:“从何说起?”
“那和尚拿出的度牒是假的!已被下了大狱。你还要装下去吗?”
“下了大狱?”
“是啊,你要去见他吗?”
程念影:“……”
她都放水不管了。
太子怎么还让人抓住了?
黎近江紧跟着话音一转:“我可以为你隐瞒你假扮尼姑一事。”
*
另一厢的紫竹见到了新的标识。
她几乎是立刻约见了对方。
“怎么?上次从我这里拿了药还不够?”紫竹转过身,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对方声音沙哑,问:“谁问你拿了药?”
紫竹愣住:“你……不是上次那个。”
对面的人继续沙哑着嗓音道:“主上说,人可杀了。”
紫竹双眼一亮:“是!”
“还要再多杀一个人……”
紫竹附耳过去听了,应声:“是。”
“谁问你拿了药?”这个人又问了一遍。
紫竹犹豫片刻,道:“霍娘。府上的霍娘。”
对面的人“嗯”了一声:“恐是从楼里叛逃的,才要从你这里取药。”
“什么?”紫竹忙告状,“她还扼伤了我的脖子呢。”
“叛徒我会处置,你只管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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