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心中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细细打量。
洞口前长身而立的男子,一身绛紫,长袍曳地,墨色长发在皎皎月色下泛着盈盈华光,长眉入鬓,眼角微扬,唇旁带笑,手执一支翠玉色短笛,竟是超凡出尘,恍若仙人。
“紫阳明宫宫主超凡出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陆衍握拳,声音朗朗。
长身而立的二人,一个素袍短打,一个华裙曳地,两个人惧是模样十分俊美的少年,一双人影被月光折射在洞内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竟有些珠玉争辉之意。
青葵心中恐惧不,见陆衍这般冷静沉着,心情勉强平静几分,一抬头,却发现苏玉并未看向陆衍,却是直直看向她。
“阿青。”她听见那人缓缓开口,声音如记忆一般冷冽。“别来无恙。”
往事如簌簌夜风扫过脑海,青葵咬唇:“我当然无恙,我好的很。”
苏玉瞧了她一眼,叹息一声,道:“出来这么久,餐风露宿,难不成还不想跟我回去?”
“回去?”青葵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回去?”
餐风露宿,有什么不好,天高地广,自由自在,她乐意!
“哦?”好似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苏玉浅浅扬唇,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手上,不意外地发现,此刻她的手正紧紧握成拳状,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手背处已然泛白。
嘴角又往上扬了一扬。
缓缓收起目光,苏玉调转目光又缓缓看向陆衍,神色柔和道:“这便是你新找的靠山?生得倒是不错。”
青葵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听他慢悠悠道:“只可惜,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青葵和陆衍两两相望,俱是一震。
苏玉轻拢袖袍,淡淡道:“阿青,当初我叫你研析各种蛊毒解救之法,可不是叫你胡乱的去救。你技艺这般不精,道是枉费昔日我对你的一番精心栽培,你这情郎,原本尚能活个一年半载,服了你这个半死不活的药丸,却顶多活不过三个月。”接着,仿佛又想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我方才来时,似乎听见你们二人在吵架,莫不是,你故意的吧?”
青葵又震了震,下意识的就朝陆衍看去,却发现后者正定定看着她,目光冷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葵下意识想摇头,却只觉一阵掌风自面庞侧边呼啸而过,银白色寒光划破溶溶月色,而后只听得几声衣袖之声,待她回神,原本离自己七八丈远的人,已然已经站到自己的身侧。
她几乎是下意识后退,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
周身大穴又被定住。
“见惯你穿一身素白,这青色穿着,瞧着也很衬你。”身边那人缓缓张口,语调却是十分稀松平常,仿佛两人不曾分隔一年,而是只是寻常晌午饭后的闲话家常。
青葵愤恨地瞪向苏玉,后者却轻轻一笑,道:“你不老实,待我同你这位情郎叙叙闲话,就带你回小杏湖。”
青葵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陆衍,可陆衍却仅仅是笔直站着,未有什么动作。青葵失望透顶。
原是萍水相逢,她怎么会想到求助于一个匆匆过客。
“不过,有一点,本尊倒是十分疑惑。”苏玉淡淡开口,神色亦有些疑惑,却是对着陆衍说的。
“培育长生蛊虫极为艰难,世上决计不超过三只,你身上有蛊,莫非你是姓陆?难不成,你是雪翠山庄的人?”
他语速十分得慢,虽然是疑惑,但是目光朗朗,显然十分肯定。
“在下是姓陆,但同赫赫有名的雪翠山庄,却没有什么瓜葛。”陆衍目光淡淡扫过四肢僵硬的青葵,心下晓得她是被封了周身大穴,不动声色道:“长生蛊虫是在下一个故人所下,至于是什么由头,在下至今也未可知。”
苏玉道:“陆公子可否透露故人姓名,或许本尊与你这位故人有些许渊源瓜葛。”
“故人名姓不足为外人道,且她早已魂归黄土,即便同尊驾你再有渊源也没有什么意义。”言下之意,他不愿告知。
苏玉也不甚为意,淡淡道:“那便罢了。”
青葵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下却是有些涟漪,墨州雪翠山庄的名头,她是知道的。
同他们紫阳明宫一样,雪翠山庄的江湖名声,也一样不大好,只不过紫阳明宫自前前任宫主谢世后,就有些衰败,加上避世隐居,在江湖如今年轻的一辈子弟中,仅仅是个传说而已。而雪翠山庄不同,雪翠山庄精于医术,原是名门正派,庄主陆靖南酷爱收集医理书籍和易容药理,且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无意在一本苗疆旧谱中发现了了一段古老文字,根据文中所记载之下,用苗疆幼蛊与本地噬心冰虫一起培育出新的蛊虫,以躯体做容器养育,可治愈多种疑难杂症,且能强身健体。
并为此蛊取名,长生蛊。
不幸的是,研制失败,制出的东西不仅不能治病,反而离奇的阴毒残忍,蛊虫在人体内血肉破碎极端痛苦,陆靖南因为以身试蛊,也因此差点失了性命性命,落下一身病痛。不得不退隐江湖,不久便撒手人寰,其胞弟陆淮山掌管雪翠山庄,奈何陆淮山心术不正,擅自用活人性命培育这等阴毒蛊虫,并借蛊虫谋害武林人士,以求得其他门派的武学秘籍,陆淮山妄图用长生蛊控制武林的传言不胫而走,自此,雪翠山庄劣名远播。
江湖一阵,闻长生蛊而色变。
再后来,听说陆家被灭了门。
又后来,江湖传言,紫阳明宫的长生诀上所记载的武功,可解长生蛊毒。又有江湖传言,当年陆靖南得到的那本古籍,根本就是从紫阳明宫流出,且是长生诀被手抄的一小本。
因而此后,不少人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依然想要闯进小杏湖。
当初她看到陆衍身上皮肉尽毁,便瞬间想到了长生蛊,起初也想到他是中了雪翠山庄阴招的江湖人士,但是她在陆衍昏迷的时候,分明看到了挂在他胸口的一枚玉坠,赫然写了一个陆字。
陆家五年前被灭门,难不成是陆家遗孤?
但又有一点想不通,如果陆衍确定是姓陆,那必然和陆家有些血亲关系,陆淮山纵然歹毒至此,又怎么会将蛊虫用在自己的血亲身上?
或者是别人下的?
一阵凉风吹过,月亮躲进了云层之中,唯有洞里的明火还在滋滋燃烧,青葵一时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越想越乱,纠结不已,一时竟忽略了,长身而立的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小心!
直到陆衍急声唤她,她才骤然回神。
然而神才回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能动弹,眼前恍惚看见陆衍正扑向自己,一阵紫雾自上而下蒸腾弥漫,遮挡住了自己视线,梵音再起,好似缠人的枷锁,青葵觉得自己四肢发麻,紧接着,身体便像被拎小鸡死似地腾空而起,待她完全回过神,自己已然在四四方方的轿撵之中。
重紫,浓紫,淡紫,扑面而来的各种各样的紫色,以及身旁稳稳坐着的,那个衣冠楚楚的紫袍青年,无意不再提醒着她。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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