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从未看过聂容白杀人，更从没想过，一贯温和从容的他杀起人来竟如此恐怖，短短一瞬，客房变成了修罗场，黑衣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耳边全是利刃划破肌理的声音。为首的黑衣人步步后退，终于看形势不可逆转，破窗而逃。一身白衣的聂容白单手执剑立在一群黑衣人的尸体中间，双眼竟然赤红一片。
这样的聂容白让青葵陌生。
她低低道：“聂师兄……”
剑刃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聂容白顿了片刻，眼中赤红瞬间散去，目光中略有迷茫之色，大步朝青葵走了过来。
来不及深思，身子一轻，青葵已经被聂容白打横抱起，看聂容白那样的表情，青葵知道自己情况一定很差。她流了很多血，并且一直在流，温热的鲜血几乎要将二人的衣袍染透。而聂容白他是那种特柔和的人，青葵记忆中几乎很少看见他大喜大悲，他似乎一直云淡风轻，而此刻，他的脸色煞白，仪态尽失，如丧考批的表情不是作假。青葵觉可能自己真的要死了。
聂容白极尽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拂去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安慰她：“你很快就没事。我先替你包扎伤口。”说罢，就要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青葵抓住他的手：“……聂师兄，男女授受不亲。”青葵自己也不明白，生死关头她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
聂容白解衣带的手指一顿，恰好对上青葵虚弱的带着挑衅地眼，似是辨别什么，半晌，他叹了一口气，低头，在她眉心印上一吻。
他说，“乖一点。”
乖一点。
从前无论她闯了什么样的祸，在小杏湖，聂师兄总是这样极尽温和的哄着她，那样的三个字，就好像是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永远无尽无止的包容她。短短的三个字，却像是一个咒语，心底深处那么多的委屈，仿佛都要随着这三个字尽数释放出来，她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想要一句这样的温柔，青葵顿时泪如雨下。
聂容白却方寸大乱，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漆黑的眸中尽是焦虑，不断地问：“怎么哭的这样凶，是疼得厉害吗？”青葵越哭越凶，先是点头，然后又是不断摇头，只能不断的呜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聂容白顿了半晌，终于伸手抱住她，柔声道。“没事的，不要怕。”
青葵也不想哭，可是她实在忍不住，而且哭会牵动着伤处，她越哭越疼，越疼越哭，无止境的恶性循环下去。
“你必须要先治伤。”聂容白看着她，目光不容拒绝的坚决，青葵晓得紧要关头，根本顾不得这些小节，青葵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清隽的侧脸，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想在这里。”终于，她低声地说。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还横陈在房内，聂容白伸手将青葵抱在怀中，柔声道：“好，我们换个地方。”
身形刚动，青葵又道：“苏师兄还在楼下。”
明白她担忧什么，聂容白僵了片刻，道：“我会留下标记给他。”
青葵这才放下心来，安心伏在他的肩头：“那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身子便一轻，她与聂容白两人，已经在客栈的房顶，青葵牢牢地被聂容白的怀中，风吹过脸颊，青葵感觉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
整个越州城笼罩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像是披了一层白纱，显得特别安静平和，远处的少白山在月色中也显得那样巍峨壮丽，聂容白身形很快，身下的景物迅速倒退，须臾之后，聂容白在一处安静的院中飞身落下，这是个寻常的小院儿，有花有草，还有一口小水井，布置的雅致，聂容白看了一眼青葵的神色，青葵也微笑着看向他，聂容白见她面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心中更是焦急，他步履匆匆走到房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内布置的很简陋，一张床，一副桌椅，桌椅上摆着几个杯子，还有一个挺好看的青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枯萎的菊花。
聂容白将青葵小心的放在床上，伸手碰到她的衣襟，又蓦地顿住，看着青葵，声音有点暗哑，道：“我现在替你包扎伤口，你忍着一些。”
青葵点头。
聂容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将青葵沾满血的衣服剪开，半壁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青葵清楚地看见了胸前那半寸长的伤口，白色的肌理下，那血红的口子格外醒目，沾满的外袍被丢弃在一边，她原本还稍稍有些尴尬，但聂容白的目光中全然是担忧心疼，她心中一松。
聂容白自衣角撕下了一道长布条，布条自肩膀往胸前，斜斜的包裹住敞口。他纤长的手指过她的肌理，尽管聂容白手势很轻，但免不了要触碰到伤口，每绕一道，青葵都要咬牙，忍住剧痛，迫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一会儿，额前汗珠便滚滚而下，有几滴落在聂容白的手上，他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住，只是动作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因为失血过多，青葵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模糊，好不容易熬到包扎完毕，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聂容白怀中。
聂容白抱着几乎晕死过去的青葵，僵了片刻，良久，叹息一声，将青葵身体放平，替她盖好被子。
看着此刻青葵苍白如雪的容颜，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若是从前，被虫子咬了一口，她都会疼的跳脚，仿佛受了天大的伤害一般，就是娇气成这样的人，如今这样深的伤口，她忍得这样辛苦，却是一声不吭。
她确实变了。
因为身心俱疲失血过多，青葵很快真正的睡过去，她睡的并不安稳，今天的一切发生的太多太突然，即使在睡梦中，前尘往事都像是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刀光剑影，颠沛流离，她在无穷无尽的黑夜中无望的逃跑，直到有一双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所有的力量都靠着那双手，源源而来，她紧紧握住，嘟囔了一句什么，梦境终于回归平静。
聂容白坐在床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低头在她额前印下轻轻一吻，“傻姑娘。”聂容白笑着看着他，唇角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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